第四节：落幕

    thu jan 01 16:40:56 cst 2015

    当然了，我的任务不是陆游，而是唐婉。

    任务上说要阻止唐婉在三十一岁那年自杀。

    我怎么看都不觉得这唐婉像是要自杀的人。她被陆母赶出陆家之后流落街头，那时她已三十岁。接着……狗血的事情发生了：她被一群混混围在中间，正当危急时刻被一男子所救。唐婉被男子带回家，竟在男子家里见到了二十一年未谋面的母亲。

    她和陆游不仅缘深，情亦难断。只是唐婉她娘亲被那恩人所救，此番又是救了唐婉，那恩人又是一人，无父无母。由此，唐婉被她娘强烈要求嫁给恩人。

    缘深情深又如何，自己已被陆母扫地出门，况且陆游也没有来找自己。念及至此，唐婉重重叹了一口气。

    当然，她的情绪都是我根据她的行为胡乱猜的。

    唐婉与恩人过了一把甜蜜日子，颇像当初唐婉与陆游在一起时的场景。只不过那时唐婉和陆游在一起时，我完全联想不到“甜蜜”这个词。我想，陆游和唐婉应该不适合做夫妻，而应该是知己。

    在唐婉三十一岁诞辰那天，她忽然提议去沈园。

    听到她说这句话时，我的小心脏猛地一颤。终于要来了。

    话说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挺无聊的，又联想到如果一种生命永垂不朽不知死为何物，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我从十七岁起就获得了异能，至今为止不知道活了多久，大概四五十年了吧，反正时间在我的脸上留不下痕迹。只是做了一个有一个任务，心里总会多些什么。

    忽然明白师父师兄弟他们为什么要创立一个穿越时空了却他人生命夙愿的组织了。至少这样对于不会苍老不会死亡的他们来说，过得不再那么无聊。

    不是吗？

    我跟着唐婉和她丈夫来到沈园。这是我第三次来到沈园，景色如故，人面已非。

    唐婉刚挽着她丈夫进了沈园大门，那座她与陆游初识的亭子却趴着一个人。我了然。

    据史上记载，陆游和唐婉在沈园相遇。

    唐婉扔下她丈夫惊愕地走上前。

    眼前这个醉汉是陆游？

    趴在石桌上的陆游像是感受到了一道颤抖的视线，抬起头来。见到来人时，愣了半晌。牵强笑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叹口气。这两个人还真是有默契，竟然在同一时间来了沈园。要知道，陆游可是从临安县赶到这里来的。

    “共饮几杯如何？”唐婉回之以笑，坐下来就抢过陆游手上的酒……坛。

    “阿婉。”唐婉她丈夫走上前握住酒坛皱眉道。

    “阿婉？”陆游不看来人，眼中只盯着来人握住唐婉的那只手。他嗤笑道：“婉儿，他是谁？”

    唐婉的眼神有些闪躲。倒是在她身后的丈夫抢过酒坛回道：“自是她的丈夫。你又是谁？”

    他该怎么回答？前任丈夫？陆游自嘲地笑了笑，浑身酒气地掏出随身带的笔，窸窸窣窣写下一首诗。

    《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笔伐瞭乱，一气呵成，可想而知陆游的心情是如何糟糕。

    唐婉逐字念完，眼中泪花一闪一闪。陆游见状，默契地将手中的笔递与唐婉。

    只见唐婉在陆游的诗旁写道：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尝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　瞒、瞒。

    “啪”一声，笔与酒坛皆落。

    只听陆游道：“婉儿，你的诗已不在我之下。”

    唐婉被她丈夫浑浑噩噩地搀扶着回了家。我愈发地小心，这唐婉不会就是在回家之后自杀了吧？

    唐婉回到家，朝她丈夫摆摆手，把她丈夫赶出房间。

    我站在房内一动不动，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坐在床沿的唐婉。可是，直到天黑她都麻木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

    我动动已经酸麻的腿，坐到椅子上候着。在这紧要关头，我可不敢离开她半步。

    “阿婉，吃饭了。”门外响起敲门声。

    我哑然。这是唐婉她丈夫的家，可她丈夫进来却要敲门，可想而知她丈夫对她是有多好，有多理解她。

    门外端着饭菜的人见屋内没有声音，再次拍门喊道：“阿婉？”

    就在他要冲进来的时候，唐婉开口说话了：“我不吃饭，你端走吧。”开口的瞬间，眼泪崩堤。

    吓了我一跳，唐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成了一个泪人。门外的人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将饭菜当在桌上后上前抱住伤心欲绝的唐婉，轻拍唐婉的背。

    我揉揉没有知觉的腿，离开了房间。照这样看，唐婉既然哭了，那么就不可能再去自杀的。那怎么委托人说要她阻止唐婉自杀？算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守在这院子里吧。想着，我坐到唐婉家院中的石凳上，睡起觉来。这是初春，即使有几年前暗给我的裘衣，当微风拂过时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根本……就睡不着。

    借着唐婉所在屋子里的灯火，两人还未歇息。忽然听到声响，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怎么回事？刚刚唐婉的母亲进去了，难道……

    我忙穿过墙进入房间，眼前的景象令我皱了皱眉。只见唐婉他丈夫脸色乌黑地倒在地上，忽然大吐一口深黑色的血液，溅在唐婉的衣裙上。另一边，唐婉的母亲疯狂地大笑，直至她撞上自杀后，我的耳边都还萦绕着她的话：“我终于报仇了！老头子，没想到我此生还能帮你报仇！”

    嗯？我心里大致明白了。难道这唐婉的丈夫就是当年杀害唐婉父亲的凶手？然后不忍心再造杀孽又救了唐婉的母亲？后来又收留了唐婉？可唐婉的母亲为什么能忍这么久，还撮合唐婉和仇人在一起？

    也不对啊，唐婉的父亲被人杀害的时候唐婉才九岁，而唐婉的丈夫只比唐婉打了六岁。也就是说唐婉家破人亡时，他丈夫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过，当今关头是唐婉！我眼角瞄过正欲自杀的唐婉，连忙抢过她手中的白陵。

    唐婉茫然地看着飘在空中的白陵。我一直穿着隐形衣，也就顺势装神弄鬼道：“你还不能死，你不觉得这仇恨有太多的疑点了吗？你应该活下去，查清楚一切。还有，陆游心里一直牵挂着你，虽然你和他不能在一起了，但是你可以默默地看着他。”

    “谁？谁在说话？”唐婉惊恐地看着我这边。声源是从我这里发出来的，可以她看不到我。

    我继续道：“我是谁你不用管，但是像你这样的女子，难道就真的打算这样死去留下一身遗憾？”

    唐婉一怔。

    我无声地笑了笑，离开此地。凭我对唐婉二十多年的了解，她不会去寻死了。而我的任务只是阻止唐婉在她三十一岁那年自杀。

    我将披在身上的裘衣烧了之后，离开这个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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