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城

    fri feb 13 14:03:10 cst 2015

    太兴三年，天降祥瑞于建邺。晋帝恐于人言，使将军哲用兵而至。时值叶觞以音律闻于全城。哲往，以弓弦代琴弦试之。觞怒，弗出。哲欲引火焚楼，众人莫不劝之。哲曰：家国祸于战火，大丈夫自当纵横沙场，马革裹尸而还。此人不思报国，以音惑民，吾杀之不足惜。众人默然。　---《建邺志・太兴卷》

    我曾经看过很多电影，短短两个小时就看遍人生长短，离合悲欢。却从没想到自己会来到这个芸芸众生的另一个轮回。眼前的人或事物都存在我的历史课本里，如今却真实的在眼前发生。这个冬天终究是过去了，我却丢了我的生活，很久，很久。在建邺城黄昏醒来的我，和昨天一样的孤寂。　---《回忆录，叶觞》

    很难说明叶觞现在的心情究竟如何。起码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结束这段诡异的时空之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不会再有牛仔裤，可乐，空调，电脑，一切现在亦或未来该有的东西。

    庆幸的是好在音乐是不分时间与空间的，动人心弦的旋律，可以牵动人们的丝丝情愫，以至于绕梁余音不只局限于某一地点，亘越千古。而叶觞，这个科班出身的音乐才子，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不会被这个时代所放弃。

    做一个流浪歌手，这个梦想没想到在古代，竟轻而易举的被实现，从庐州一路辗转到了建邺。

    曲下楼，闻其名而知其意，楼上有曲，曲下为楼。叶觞之所以在建邺城盘亘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曲下楼。

    ”叶先生，这是我新作的小曲，烦请先生指点一下。”

    “叶先生，我这里有上好的碧螺春，要不要来我房里品品。”

    “叶先生，奴家知道你好酒，这不刚托王二上街打了回来，包你喝个够。”

    “叶先生......”

    “叶先生......”

    这里的人都叫他叶先生，在这里叶觞偶尔教一些歌姬填词谱曲足以谋生，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人是会产生惰性的，尤其是在一种生活环境下久了之后。有时候叶觞在想，干脆就在这脂粉堆里混完这辈子算了，然后又马上打消这念头。也许他身体里，总有些叛逆的血液在流动吧。

    申时已过，曲下楼又热闹了起来。有文人墨客前来寻红颜知己的，有富豪商贾单纯的来喝花酒的，也有部分喜欢叶觞独特乐曲的听众来凑热闹。

    “曲下楼虽小，却也容半世红尘。”看着楼下形形**的人，叶觞轻叹了一声。

    “小叶，你似乎有心事。”叶觞身后缓缓走过来一个俏丽的身影。也是在曲下楼唯一不称呼他“先生”的人，雨湘。

    “我想离开建邺城了，这的生活开始让我感到压抑。”

    听到这话，女子身形微微一震。然后又似料到了一般柔声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呢？”

    “渡过长江，去中原。”

    “不可，举国南渡之后，中原尽被五胡所占。胡人凶蛮，常以弑杀汉人为乐。你这一去，岂不凶多吉少。”

    叶觞没有再说话，缓缓走下楼去。

    他怕，怕再多一刻就会终生沉浸在这温柔乡里。尽管眼前这温婉可人的古代女子，有着如花般的容颜，有着秋水般的嗓音，有着一切一切的让人无法自拔的魅力。然而他始终清楚，他并不属于这里。他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在回去。唯一不变的是现实，现实就是在这个残酷的时代他连个寒门都算不上，自保尚且勉强又怎敢再生枝节呢，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和骄傲支撑着他。

    雨湘随着叶觞一起下楼。待与众人寒暄过后，叶觞拦在雨湘面前，按住了将要拨动的琴弦。道：“叶某盘桓邺城数月，承蒙各位照应，为楼中众位姐姐谱曲填词为生。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叶某不日终将远行，今日就由我为诸位献曲一首。”

    说着，叶觞便拿出一把扁平的葫芦样式的乐器，也是唯一跟着他来到这里的东西-吉他。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一首《那些花儿》，简单的曲调，略带忧伤的旋律，把整个曲下楼都带向了沉静，听惯了陈词滥调的古人，被这首曲调震撼的难以言喻。看着叶觞忧郁的脸庞，安静的清唱，雨湘不由得痴了。

    原来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第二天醒来，早已日上三竿。叶觞也不清楚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只是机械般的一杯接着一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终于迷醉在这个不算繁华的尘世。

    “李五哥，我听街坊们都说天降虹光是怎么一回事啊？”

    叶觞在邺城也算是略有微名，加上待人颇为和善，听到叶觞询问，卖肉的李五憨然一笑，道：“哦，是叶先生啊。虹光是住在山上的张猎户发现的，昨天夜里就听见他家那条大黄叫个不停，出门一看，吓得不得了。整座山林通红一片，起初他以为是失火了。牵起大黄就往山下跑，可是到了山脚下回头仔细一看，树木都好好的。听老人说，这是天降祥瑞。这不连官府都惊动了。”

    难道真的是时光老人来接我回去了？想到这叶觞头也不回，直奔山上。

    可是到了山顶，不觉大失所望。一切就像往常一样，哪里还有什么祥瑞虹光之类的。

    倒是陆续有三三两两来的百姓，满怀憧憬的来看热闹。也都和他一样，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难道是人太多了，时光车坐不下？看来聚众围观前生如此，今世也是这样。穿过几处荒山峭壁，总算找到个没人的地方了。

    “喂！”

    “喂……。”山谷中回荡着同一个声音。

    “我来了！”

    “我来了……。”

    “快开车吧，带我走！”

    “快开车吧，带我走……。”

    只是孤独的和回音对话，再无其他。叶觞顿时沮丧了起来。

    “你在耍我吗？我要回去。”

    “你在耍我吗…你在耍我吗…你在耍我吗…。”

    听着自己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这漫山遍野。仿佛像是在嘲弄般，叶觞无名火起，连带着几个月来的痛苦，委屈，悲愤，猛地朝山谷高喊起来：“正宗好凉茶正宗好声音欢迎收看由凉茶领导品牌加多宝为您冠名的加多宝凉茶中国好声音喝启力添动力娃哈哈启力精神保健品为中国好声音加油本届中国好声音所有学员当中四位导师最得意的门生将踏上娃哈哈启力音乐梦想之旅发短信参与互动立即获得苏宁易购的100元优惠券感谢苏宁易购对本节目的大力支持我们的好声音学员如果获得三位或者三位以上导师认可即可获得苏宁易购提的1万元音乐梦想基金感谢上海新锦江大酒店为中国好声音导师提供的酒店赞助关注加多宝凉茶中国好声音台前幕后更多精彩内容你可以关注中国好声音新浪微博或者是腾讯微信以及登陆中国好声音百度贴吧参与节目互动还可以登陆优酷搜狐视频爱奇艺土豆网观看节目的精彩花絮关注网易娱乐了解更多节目的信息或者登陆官方数字音乐平台下载每期节目最精彩的歌曲彩铃……你再重复给我听啊”。

    一口发泄出来，压抑的心轻松了不少。

    这次回应的不是那句“你xx”，也不是这一番长篇大论。只是“嘶……”的一声长鸣，响彻山谷。近在耳边，叶觞猛地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作为现代人，虽然没有见过真实的马，但电视总是看过的，马的颜色大多以棕为主。只见身后一匹马，全身通红，目光如炬，正紧紧的盯着叶觞。

    “时..时光..马车？”

    果然是古代，连送我回去的交通工具都与众不同，叶觞如此想道。于是小心翼翼的走到马的旁边，见马并无排斥，便大着胆子骑了上去。这时，整匹马开始狂奔了起来，由于没有马鞍之类的，叶觞只能紧闭双眼，双手死死的抱住马脖子，只觉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过了不到半刻，感觉马停了下来，叶觞睁开眼，失望的重锤再一次击中心窝。并没有想象中的高楼大厦，也没有现代的灯红酒绿。命运嘲弄般的再次把他推到了建邺城门口。下了马往城内走去，红马始终跟在叶觞身后。在快要进城门的时候，不知从哪跑来一个邋遢大汉，围着红马赞叹不已。

    “红鬃飞扬，目光如啸，惜哉，惜哉，此马一出，怕是天下再无良驹。”

    只见这人从马蹄到马背，再到马尾全神贯注的观察着红马，全然不理会叶觞，仿佛如空气般置之不理。观察这人的衣着，隐约可以看出身上穿的是道袍，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人们对佛家道家一向敬畏。但叶觞作为一个现代人，和尚道士倒也见了不少，无非就是拉着你给你个一文钱不值的护符，各种佛祖保佑称颂着，然后拿出个本子，叫你随缘吧。

    等了一会，见那人确实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而这匹马也只是萍水相逢，叶觞只好自己一个人往城里走去。只是叶觞刚一走，红马就紧紧的跟在后面。完全不理会一旁啧啧称赞的道士。

    在街上买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带着红马回到曲下楼。雨湘早已在门前等候多时，看见叶觞带着一匹全身火红的骏马回来，知道叶觞去意已决，心中难免感伤。赶上前去道：“小叶，建康来的李哲将军到了邺城。这位李将军是个儒将，听闻你在邺城的名气，尤其是昨晚那曲《那些花儿》，便前来与你结识一番。等会你进去，小心些，可别触怒了他。虽然这李将军是喜好音律之人，出入战场，却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叶觞答了句“好”，便同雨湘一起走了进去。走进大堂，两排兵士守在门前，正中端坐着一位国字脸的银甲将军，剑眉星目，正在独自品着茶。而曲下楼众人都分站在一旁，显然这李将军儒雅中还带着几许孤傲。见雨湘和叶觞走了进来，李将军放下手中茶盏，右手挥了下边上的座位道：“想必阁下就是叶先生，请坐。”

    叶觞坐下之后并不言语，一是并不清楚该如何同这个古代将军交流，二是作为现代人的他十分受不了李将军的这份孤傲和不礼貌，索性一言不发。

    “听闻叶先生曲风高雅，与常人颇有不同，在下虽是带甲之人，亦颇好音律。今日特地前来请先生再奏一曲，以慰在下心愿。”李将军见叶觞不说话，开门见山的道。

    “将军过誉，叶某只是粗通音律。在这曲下楼与各位小姐切磋一下尚可，怕是难入将军尊耳。”

    “先生何必过谦，曲好曲坏只要出自先生之手，在下自然俯耳倾听。”李将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生硬，一副不容置疑眼神，看的周围人不禁一寒。

    见李将军如此态度叶觞心中满是怒火，先不说他前世也算是个天之骄子，就算在邺城虽然一文不名，周围人好歹也称他一句先生。但这李将军的语气态度让叶觞最为要强的自尊心受到了侵犯，便也冷下脸来道：“将军既是同好音律之人，应知须知琴曲之道亦有六忌七不弹。”

    “哦？这说法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请先生赐教。”

    说道六忌七不弹曲下楼众人不明就里，连雨湘也是一头雾水。她虽自小习音律，有极高的天赋自信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但自从遇见了叶觞，彻底颠覆了她的想法，虽然在古代男子乐师也有不少，但是叶觞无论从曲调再到技巧都与现下乐理不同，虽是如此却让人感到悦耳共鸣。

    “寒，暑，风，雨，雷，雪为六忌。闻丧不弹，为乐不弹，于尘世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净身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

    叶觞一口气说完这些理论，当然这些也是他从一些古文里看来的，不过用来敷衍眼前的情况确实恰到好处。

    “即如此那先生在这里与这些琴女谈词论曲岂不是与阁下说的七不弹相悖。”

    “那是自然，所以叶觞本就是一个俗人，更不敢叨扰将军了。”

    这一番诡辩说的李将军哑口无言。见李将军面色铁寒,叶觞起身向后院的遇春楼走去，走时还故作高深道：“将军杀伐之气过重，正所谓闻丧者不弹，恕在下告辞。”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同样骄傲的李哲，待叶觞走后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实木的圆桌瞬间粉碎。

    接下来数日李哲每天都来访，叶觞皆是婉拒不见。直到最后一日，叶觞收拾好行装，正与曲下楼众人告别之时，李哲又来了。见李哲面色不善，身后跟着一大队侍卫，叶觞心中一紧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李将军好生热情，知道叶某要去远行，还来为在下送行。”

    “哼。”李哲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见此，叶觞朝众人一揖。拿起包袱便走，还没走几步便被周围的护卫拦下。李哲在这时说话了：“听了先生的六忌七不弹在下深以为然，所以临时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取了七张弓来，就请先生以弓弦作曲，高歌一曲。”

    叶觞见这李将军明显来刁难自己，二话不说扭头走回后院的遇春楼。

    “想必先生不焚香也是不弹的，在下也为先生预备好了。”说罢两旁的兵士抱了十几捆柴火满满的堆在遇春楼前，只待一声令下便引火烧楼。

    见事态紧急众人皆道“不可”，纷纷上前去劝李哲。但李哲只是盯着遇春楼，不为所动。这时的雨湘反而没有之前眉头紧锁的焦急，目光如炬，如果有心人细看的话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利剑。

    等了不到半刻，见楼内仍无动静。李哲大手一挥，在旁的兵士便点燃了柴火。不一会火起，一步步吞噬着叶觞所在的遇春楼。而此刻的叶觞是矛盾的，唱一支歌这个要求并不难，但是作为现代人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着他不由自主的抵抗着这位古代将军。大火已经燃起，温度急剧升高，屋内浓烟滚滚。站在楼外的雨湘见状，紧握长剑正要出手。变数升起，一道异常强烈的剑气瞬间劈开了整座遇春楼。

    周围众人不明就里自然认为是大火导致了遇春楼轰塌，不由得为叶觞感到惋惜，几位平时与叶觞交好的歌姬还落下几滴清泪。唯有雨湘和李哲知道其中利害，一剑之威竟可如此。李哲本意也并非想杀叶觞，只是要争一口气，见情形如此，谁知道这个莫名的高手下一剑会不会斩向自己，带兵迅速离开。而雨湘一颗心反而踏实下来，这人武功虽高，却明显是来搭救叶觞的，收起手中长剑飘然而去。

    此时远在城外的叶觞，身旁一匹全身火红的骏马，右边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最后看了一眼邺城，略带些许感伤，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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