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交锋——第六章 迷惘

    sat feb 14 18:25:38 cst 2015

    5【交锋】

    她的名气太大了，尤其是上个月‘风雪冷’铸成以后，短短几天便引得数百侠士上门求剑。

    在她应付某位江湖客之时，欣赏着手中由我取名的‘风雪冷’，不禁感叹其能超越问天的锋寒如雪的剑刃。

    忽然我想起几年前殴冶青请我杀一个锻造师时的冰冷目光。

    有时候，名气大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担心没错，殴冶青真的再次找上了我。

    不过这次死的是他，要我杀我自己选择的妻，真是笑话。

    铁铺里越发不安宁，这里隔几天就会有人带着杀意造访，估计是和殴冶青一样的被她名气压下去的铸剑师雇来的亡命之徒。

    在这个以名望成就传奇的江湖里，这并不稀奇。

    或者该说，是常有的事。

    我帮她省去了许多麻烦，不过在某些时候也见识到了她的可怕。

    那少说三十斤铁锤挥动的速度，即使是轻功很高的人要躲开也不易，一击即中，贼人要么是身上少一个物件，要么是多一个窟窿，连城外的拖尸人见了都有点胆颤。

    “似乎――娶了一个不得了的女子呢。”

    我这样想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了，某一天金三两在酒席上说道：“小儿下月初八娶亲，到时候望颜公子赏脸，前来喝杯喜酒啊。”

    “这是当然。不知金庄主可查出黑铁现在何处，若是知道了我即刻帮金庄主取来，以做贺礼。”

    “颜公子哪里话，你我相交甚欢，岂是凡尘俗物能替代的，小儿大婚，只要颜公子人来就好。至于黑铁，不急，不急，我已找好替代的礼物，颜公子大可放心。”

    “既然金庄主言已至此，那在下也就不执着了。”

    “这样最好，来来来，颜公子请举杯。”他笑道。

    一个月时间里，苏州城内来了许多武林人士，以前就听金三两提到过女方是一般的武林世家，不过现在看来远不止于此吧。

    初八，苏州北边喜乐声声，许多百姓围观。十六人大轿，朱漆红帐，金冠锦衣，迎亲队伍长达数十里，在场之人无不惊。身旁还有些许妇人捏着自己丈夫抱怨，怎么当年娶自己没有弄这么大场面。

    喜宾临门，在众人的注视下，新郎扶着新娘跨家门，拜天，拜地，拜高堂，入洞房……几里宽的大院里坐满了宾客，金山银海庄外边还摆上了几千桌酒席宴请所有来捧场的人，新郎安置好新娘以后也出来敬酒，场面好不热闹。

    直到深夜，金三两对在场的人道谢以后，开始让人在城中摆放烟火。

    戌时从各方街上有细小光点飞上夜空，瞬间绽开……极为炫目。

    火花？

    她打铁时飞溅的火花？

    联想于此，我即刻离开人群。

    这种时候肯定是有有佳人相伴才是最好的。

    在某处稍显安静的地方我察觉有人跟踪，步伐轻盈，绝不是一般鼠辈。

    不过想来也没什么。

    毕竟我杀的大多都是一些有钱人，他们难免和金三两有点关系，那些人的家眷受邀前来喝喜酒遇到了我，请人来杀我，这也是很正常的。

    但唯独今晚，我不想与他们纠缠。

    苏州民居众多，小巷因此也多，甩掉他们自然不在话下。

    稍微多绕了一点路，我赶回去时飞上天的烟火已经越来越多，光亮几乎能照亮半个苏州城。

    而她对此毫不在意，一人在屋里不动声色地饮茶。

    她就是这样，哪怕外面响声如雷，却依然无法撼动其平静的心。

    不过今天我不希望她继续保持那样，哪怕只有这一次……

    我拉住她往屋外拖，她并没有抗拒，可能是明白我的用意。

    就在踏出房门的一瞬，我明显觉得她的步伐慢了。

    很清楚的感觉到。

    她坐在石凳上望着亮白的夜空出神，我从屋中拿出一壶金三两送来的酒，满杯而饮，辣喉冲脑以后的微甜萦绕舌尖，好不惬意。

    我也又倒上一杯，拍她肩膀，她接过仰头直接入腹。

    我觉得现在的她和平常不一样，不过毕竟是女人，被此时此刻的美景打动也是很平常。

    我借着烟火的光亮端详着她的面容。

    这是一张十分精致的脸庞，即使靠近炭火那么久，也没有丝毫受烟尘影响的痕迹，若是好好打扮一番，说不定也能靠容颜名震天下。

    但很可惜，她只是一介铁匠。

    不过我很庆幸，我是这铁匠的丈夫。

    她可能察觉到什么，偏过脸看我。本以为又会被数落一顿，就像往常一样，不过借着亮光我看到她笑了一下，那微微泛红的脸颊，的确做了一个笑的表情。

    犹如那烟火一般，不仅美丽，还让人惊奇。

    不过那笑容也像烟火一样短暂，顷刻之后，那张冷冷的脸又回来了。

    她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不过还没说出口，就倒趴倒于石桌上，那壶酒也被打翻在地。

    撩开她几缕发丝，摸着那发烫泛红的脸。

    我声音温和，笑道：“这样就醉了。”

    我本想继续赏看烟火，不过刚抬头就看见不高的院墙上立着几个黑影。

    这么快就追来了。

    那里的几个黑影里，有人持一柄微微泛蓝光的古剑，有一人蹲在墙上，斜举的右手有一副三指钢爪，有一人右臂背后绑着三把尚未出鞘的剑，还有一人持枪而立。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但看他们的身着打扮和手中的兵器就已经能猜出其身份了。

    泛蓝光的古剑应是九转龙泉，拿剑的人是易行刃。

    右臂背后有三把剑的人，江湖上除了‘三界鬼杀’皇天鬼剑以外，绝不会有第二人敢这么背剑。

    持枪而立的男子袭一身书生模样的宽大衣裳，发带衣袖随风飘扬。枪本就应攻‘巧’字决，衣饰自当紧袖紧腰，以防耍枪时受其阻碍。所以打扮如此奇怪枪客，也只有‘金枪锁喉郎’逍遥夜了。

    另外一人既然能与这三人为伍，又使爪式兵器，就应该是继‘影刺客’轩辕神奴之后的天下第一刺客――‘夜刺’隐蝠。

    问天就在桌台上，它从未离开过我周围三尺。

    剑出鞘，他们也随即动了起来，几道寒光在院子中游弋，听不见交锋的声音，外边的烟火声没有丝毫间隙。

    这些人的武功差不多与他们的名声成正比，四人围攻时我也只有暂时逃开与最近的一人应战，再躲几步与身后的人过几招，偶尔再防两下偷袭我的隐蝠。

    不过他们终究是临时拼凑的杀手，阵势上漏隙百出。

    所以――虽然废了些力气和时间，但我胜了。

    随着最后一人倒地的身影，烟火也停了。

    院子里变得从未有过的寂静。

    6【迷惘】

    我穿好外衣一边走一边揉着脑袋，外边蝉鸣不断，已是晌午。

    想起来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明明不会酒，还去接……

    门外院子里有几具尸体，血渍暗红，看来已经死了有些时辰。

    这些人都是有名的游侠，他们能聚在一起本就实属罕见，更罕见的是他们竟然会来我这一个小小的铁铺。

    转头右看，他还在睡。

    我其实真正关心的不是那些游侠，而是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厉害，一个人对这些狠角色不仅胜了，而且还能这样安然无恙的睡觉。

    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坏事。或者该说我应该为此暗兴。

    “好像我嫁给了一个不得了的丈夫呢。”我这样嘲弄着自己说。

    不过把他们就这样扔在院子里实在有些不妥，所以我叫来了城外那两个拖尸人。

    他们埋完这几位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尸身上值钱的物件很多，单是其中的混天点金枪和九转龙泉剑就是价值连城的神兵利器。

    不过这种东西，他们一般不会拿走，而是与尸体一起掩埋，他们说是因为死人的兵器都占有邪气，就算换了钱也花不安生。其实就是怕钱太多或者手里拿着这等宝物，早晚会有恶人来抢夺，所以还不如让它们随着主人一起入土。

    每次拖尸，这些人只取一些尸体上的小物件换点过日子的钱，从不奢求什么。

    面对这种该说平淡是福，还是该说可悲的生活方式，我很向往。

    发自内心的羡慕。

    但是师傅的死一直在提醒着我，这种日子不是我能过的。

    我是一名铁匠。

    铁匠这种职业和江湖客是没有区别的。一个江湖客最满足的时刻不过是自己又达到了什么境界；而一个铁匠最满足的时刻不过是又打出了一件好的兵器。

    对一个好的江湖客来说最高兴的时候，是自己亲手杀了最想杀的人；对一个好的铁匠来说最高兴的时候，是听到谁又拿着自己铸造的兵器杀了哪个名人。

    不过既然是好的铁匠，那么在高兴的同时也会受着良心的谴责，因为那人是死在自己打造的兵器下。

    铁匠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纠结的职业。

    这是师傅教我锻造术前的一番话，他说得沉稳有力，至今我还能清楚的回忆起他那时冷彻的目光。

    我与他相处十三年里，那是我唯一一次见过师傅有那种神情。

    我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说得很对，所以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会去羡慕拖尸人的可悲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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