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杀驴匠夫妻

    tue feb 17 22:55:32 cst 2015

    杀驴匠维克多牵着上午从路易斯维尔镇买回来的那头公驴，步伐沉重的走在回村的路上。这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矮子，那张红彤彤的、像是熟透了的樱桃般的圆脸上，却挂着一幅很夸张的鞑靼式的浓胡子，风虽说还有些凉，但他的黑布袍子却是敞开了上半边，结实的胸脯上点缀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而他身后的伙计却是一副从容自得的神态，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总在四下搜寻，每当见到它可爱的异性同类，总能引起它一连串的、愉悦的长笑声。有时候，也会趁着它那暴躁的同伴和路人搭讪的空当儿，顺嘴从路边扯走几片嫩草，眯缝着眼睛“咯吱咯吱”的嚼上一通儿。

    早春刚至，田野里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野花，辛劳的农民又在田里开始一年的忙碌了。

    “看哪，那真是一头健美的驴！维克多，看样子你小子又能狠赚一笔了！”巴克利大叔扶着锄头，一边用一只手捶打着酸痛的后背，一边愉快的向维克多打着招呼。

    “是啊，是啊。这头驴一定花了你五十???不，不，六十马克才买到手的吧，一想到这头相貌堂堂的畜生也许明天就会变成摆在餐桌上的驴肉汉堡，任凭是谁都难以下的去嘴的。瞧它这身油亮的黑皮大衣，比那些城里的老爷们刚打过油的皮鞋还要光亮，真是个美男子??????”寡居十年的玛莎大婶拍着它那圆鼓鼓的肥屁股，也许是这头健美壮硕的驴子让她很自然的联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个魁梧憨厚的丈夫，所以，在她的双瞳间竟然流露出凝重和苦楚的神情。

    “唉，真够倒霉的，我费了多大的气力呦！简直磨破了嘴皮子才从那个固执的磨坊主人手里买到它，这个懒畜生！你不在前面带着它走，它是绝不肯往前多挪一步的??????”狡黠的杀驴匠表面上连连抱怨，其实内心里一直在发笑。

    “要不是这头畜生已经习惯了被蒙着眼绕圈拉磨的活计，要不是它的主人碰巧想骑着它到邻村串门儿摔断了一条腿而大发雷霆，他是如何也不舍得三十马克就卖给我的。这个家伙一定能让我赚到比平时多一倍的钱的。”维克多一边走着，敷衍的回应着路人，一边心里盘算着妻子的犒劳，摆在桌子上的一大盘夹肉面包，当然还有自己最喜欢喝的冒着豆蔻清香的杜松子酒。

    “走了大半天的路了，鞋底子都快磨破了，真想能趴在它的背上歇上一会儿，可是??????唉，要不是这个原因，人家也不会这么低的价钱就卖给我的。真见鬼！驴子生下来不就是天生要被人骑的吗？可是这个家伙除了拉磨，竟然拒绝做任何事情，真是一头蠢驴！”一想到自己酸痛发胀的两只脚板，杀驴匠心里又泛起一阵恼怒，不由得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个高大的、走的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身影，恨恨的骂了几句。

    好在，路已经不太远了，黄昏前，杀驴匠终于停在了自己家的木栅栏门前。隔着简陋的木门，在低矮的、歪歪斜斜的篱笆围墙圈起的院子里，一个胖大的白肤黑发妇人正蹲在地上洗涮衣服，脸色涨的通红，嘴里似乎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着。

    “嗨，亲爱的汉娜，我回来了！”维克多热情的向院子里的妻子打着招呼。

    “死鬼！这一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那个叫塞尔斯曼的家伙今天都来了三趟了。他说这个月的税钱要是再不交的话，过几天就带着人过来拆房了！”汉娜抬头瞥了他一眼，接着低下头继续洗衣服，木盆里的肥皂沫儿“哗啦哗啦”的往外溅着。

    “该死的塞尔斯曼！那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前几天明明刚给了他这个月的，现在又要收下个月的税了。瞧瞧吧汉娜，这个家伙从来不用动刀子，也从来不用剥皮，就能挣到比我们多得多的钱，真他妈的活见鬼！”维克多嘴里恶狠狠地念叨着，推开木栅门，走到门前的那棵老梧桐树下拴好驴子，然后很满足的拍拍驴脖子，转身向着地上忙碌的妻子说道：“不过，亲爱的，今天却注定是个好日子，这头蠢驴只花了一半的价钱就买到手了，那个左腿上还打着绷带的磨坊老头实在不敢继续养这头伤人的畜生了，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你就不用喂它什么东西了，反正明天就要送它见上帝去了。对了，汉娜，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维克多摸了摸早就是咕咕乱叫的肚子，奔波了一天却舍不得在外面的酒馆里吃上一顿，就盼着能偎在暖烘烘的壁炉旁，喝着钟爱的杜松子酒，向妻子说着那些在路上他见到听到的、明显的经过他想象加工过的骚话荤话，撩情打趣，惹来妻子的几句笑骂，就大概算是人生的全部情调了。当然，如果能让婆娘再养上几个孩子，就更加的了无遗憾了。

    “晚饭？我从中午一直洗到现在，还没有喘上一口气哩！你这几身脏衣服，再不好好洗洗连邻居都要被呛死了，十只臭鼬加在一起也没有你的味道大！唉，壁橱里还有几只吃剩的燕麦面包，你就先凑合着吃一顿吧。”汉娜头也不抬的说道。

    维克多苦笑着摇摇头，迈着沉重的双腿走进厨房，从壁橱里取出那几只有些干硬的面包，就着一截冰冷的猪肉火腿，勉强的安慰一下肚子，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靠着壁炉品味他的杜松子酒了，饥饿和困倦让他此时只想尽快的填饱肚子，然后钻进羊绒毯子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维克多突然的从睡梦里惊醒，他抬头看看窗外，暗红色的窗帘之外，不时地滚过来几声炸雷，震得整间屋子都隆隆作响，一道道闪电将黑漆漆的夜空映照的忽明忽暗，

    “要下雨了。”维克多喃喃自语道。他突然想起拴在门前梧桐树上的那头驴子。“管它呢，那只蠢东西明天就要杀了，反正也不必担心它会害上感冒或者肺炎什么的，赶了一天的路，它的身上一定又是泥又是土的，正好让雨水冲冲它身上的泥垢，明天也就好下手了。”他一面想着，一面在毯子里惬意的打个哈欠，想在天亮前再睡上一会儿，可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白天经过的事情如今又是一幕幕的在脑袋里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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