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红尘

    wed feb 18 21:15:13 cst 2015

    我们这一生似乎都只为两件事而奔波忙碌着。离别和死亡。每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我都会回忆和她一起走过的那段路途，把想念蔓延得比经过更长。就好像是被遗忘了许久的幼年童话，沉沦、纠缠、不绵不休。这种痛彻心扉的忧郁持续的撕裂着我们，以离别为原点，直到我们死亡。　---《回忆录，叶觞》

    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尚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尚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　---《汉书・诸子略》

    钰晴扶着叶觞走出卧房，一路经过蜿蜒的回廊，由于叶觞伤重，走得并不快，只能一手被钰晴搀着另一只手扶着墙壁慢慢前进，并不长的一段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厅堂之中。

    到了厅堂，放眼望去只看到三人端坐其中，分别是铁千秋，久涧和三戒大师。

    一见之下，果然是师父，叶觞红着眼圈，在钰晴的搀扶下走过去，哽咽道：“师父。弟子无能，竟然……”

    久涧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教不严，师之惰。你从我学剑短短数月，能做到这般境界，已然超乎我的想象。输了一时不要紧，输了站不起来那才令我惋惜。你安心养伤即可。”

    叶觞低声道：“我知道了，师父。”

    三戒大师在一旁笑看着叶觞，慈颜道：“叶小施主，数月不见，逢此一事，无论是修为还是心境必然更上一层楼，当真可喜可贺。更令人惊讶的是阁下居然还是范阳卢氏子弟，不由得让老衲刮目相看。”

    他这话一出，叶觞显得极为尴尬。看向师父，久涧也用犹疑的目光看着他。

    叶觞涩然道：“师父，你是知道的，我那张琴是赢来的，我根本不是什么范阳卢氏之人。是那两个小姑娘非要说我是她们大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钰晴在身边听他这么说，泪水哗啦就流了下来，啜泣道：“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连妹妹都不认。”

    叶觞无奈，索性并不理她，寻了久涧旁的椅子坐下去闭口不言。

    小姑娘见大哥如此，更是泪如雨下，哭了一会就跑了出去。

    “这一切究竟是何缘故，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若是光凭一张琴人家怎么会把你认成大哥？”

    叶觞只好把路上的是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从微山湖水寨遭遇官军开始再到桃源村了解夜弦琴的来历和得到竹简，然后是楼船遇袭分毫不差的说给久涧听。

    当他说完撩开衣服露出胸膛，漠然道：“师父你看，这里就是他们说的胎记。我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当我使出竹简上记载的十方俱灭之后，这个印记就有了。”

    久涧仔细查看之后，知道他所言非虚，但是自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转头对三戒大师道：“这般奇遇真是骇人听闻，三戒兄可曾听过哪派有这类武功？”

    三戒大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后一根手指放在叶觞脉搏之上，沉吟良久，疑惑道：“叶小施主奇经八脉之中的确遍布内力。按照竹简所写，你施放出那招两败俱伤之法后应该是内力宣泄殆尽，但是现在老衲感觉到你身上的内功不但未见减弱，应该还比之前更胜。”

    叶觞也有这般感觉，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我醒来的时候虽然全身痛得快散架了，但是还是能感觉到，身上的这股气流隐约比从前更为强劲。”

    三戒大师叹息一声，惋惜道：“先不说这内功来历不明，且看他所处的位置便和正宗内功截然相反，何况这内力过于分散，很难聚集，往往出招之时只能发挥十之一二。这些都是次要的，让人头疼的是，有了这身内功，恐怕再修任何心法都不会进境了。更棘手的是，这门功夫是先伤己后伤人，虽然神奇，却也为名门正派所不齿，叶小施主在人前切莫施为。”

    他这么说完，久涧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徒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叶觞反而表现的很淡然，轻松道：“既然这内力来源于夜弦琴，那我每日勤加练习，时间一久应该也不比其他人差。”

    三戒大师断然道：“靠外物而来的内力，终究不如自身修炼的精纯且收发自如。”

    久涧点头道：“确实如此，如果前日你真的可以控制身上的内力，就不至于出剑之时孤注一掷，连那人一掌都躲不开。”

    叶觞惊道：“那天的情形师父你都看见啦？”

    久涧颔首道：“是的。”

    叶觞责怪道：“那你为什么不帮忙，眼睁睁看着那人掳走纤鸢。”

    听他这么说，久涧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人家救走自己徒弟，我为什么要阻止。”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那姑娘毒已入肺腑，再不解毒恐怕就有性命之忧，跟着你，你能救她吗？”

    叶觞还想辩解，却为之语塞。

    约莫过了两日在钰清钰晴两姐妹的悉心照料下，再加上三戒大师给他开了几副药，叶觞身上的伤总算是有所好转。幸运的是墨家的楼船之上药品还算齐全，不然结果还真是殊难预料。在这两日之中，钰清钰晴两姐妹每天形影不离的照顾叶觞，着实让他好一阵感动。

    有一天钰晴抱着叶觞的胳膊，天真的问道：“大哥，你每天都抱着这琴，你会弹吗？”

    叶觞点头：“当然啦。”

    “那你给我弹一曲吧。”

    “好啊，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只要是大哥弹的我都喜欢听。”

    “看来你和你大哥关系真的很好。”

    钰晴听他这么说，又泪眼婆娑的不说话了。钰清这时端药进来，柔声道：“那当然了，三哥自幼顽皮，经常欺负我们两姐妹。只有大哥你经常帮我们出头，还陪着我们玩，有什么好吃的也是第一个想到我们。至于二哥，一门心思跟着爹爹忙于家族中事物，常年也不见得说得上几句话。”

    叶觞见她说的越来越难过，欣然道：“来，咱们出去走走，我弹琴给你们听。”

    姐妹俩跟着叶觞走出了卧房，来到楼阁一端，周围熙熙攘攘的有几个墨家弟子，叶觞不以为意，正襟危坐，将夜弦琴端放在双腿之上。

    一声琴音自指尖拨出，随后十指不断挑动着旋律，开口唱道：“才话别已深秋，只一眼就花落。窗台人影独坐，夜沉的更寂寞。一段路分两头，爱了却要放手。无事东风走过，扬起回忆如昨。摇摇欲坠不只你的泪，还有仅剩的世界。嘲笑的风高唱的离别，我却听不见。穿越千年的眼泪，只有梦里看得见，我多想再见你，哪怕一面。前世未了的眷恋，在我血液里分裂，沉睡中缠绵，清醒又幻灭。”

    一首千年泪，刚好表达出了叶觞此时此刻的心情。

    抬眼望去，周围已经站满了人。钰晴一把扑在也上怀中，抽泣道：“大哥，这首曲子，好美。听的我忍不住要掉泪。”

    钰清也在一边泪眼朦胧，哽咽道：“大哥是因为思念那位纤鸢姑娘吧。”

    叶觞默然不语。

    铁千秋走过来，拍了拍叶觞的肩膀，豪放道：“叶兄弟真是厉害，这首曲子听得我这粗人也不由得内心感叹。这次去非攻城，你一定得露上一手，咱们城主和雪姑娘那都是极好音律之人。”

    “什么，我们要去非攻城。”

    “要不然呢？放心令师剑圣前辈和三戒大师都会一同前往。”

    叶觞“哦”了一声，起身离开。

    远在蜀中的红尘阁中，纤鸢凭栏独坐，对着红烛，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身后一声叹息想起：“唉，痴儿。把药吃了吧。这次回来之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全然没有了从前坚韧果敢的样子。”

    纤鸢幽怨道：“师父，他是真心待我，你何苦那么做。”

    红尘阁主冷冷道：“这世道离乱，人心不善。你又怎么知道他是真心待你？”

    “我不是傻子，他是不是真心我自然能感觉得到。否则他又怎么会被师父你打成重伤，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就算他是真心的那又怎样？在这个兵荒马乱群雄并起的时代不是靠一颗心就能保护你的，而是凭实力。他要是有他师父一半的本事，我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去把你救回来。”

    纤鸢哭的更伤心了，趴在桌子上啜泣不已。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师父这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会明白的。”说完，转身而去。

    墨家的楼船进入仇池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叶觞自从身体好了之后，便昼夜不停的练习控制身体里的内力。真正做了，才发现比想象中的更难，虽然感觉比之前的气力更足，但是他知道，这仅仅是比正常人强那么一点而已，一旦遇到高手，还是不堪一击。

    纤鸢的那句你不能成为弱者。还有红尘阁主的话，无时无刻不在激励着他。

    这一切久涧都看在眼里，三戒大师悄然叹道：“你这弟子真的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虽然前途未卜，但是我敢肯定十年之后，又一个久涧必将横空出世。”

    久涧淡淡道：“不，他会比我更强。”说完，便朝叶觞走过去。

    叶觞看见师父走过来，收剑站在一旁。

    久涧面无表情道：“我之前只是叫你按照我的方法砍木，刺木，削木人。只是不想让你拘泥于一招一式之上，从而用心悟剑。当日你用梵月谷的坠月击稍加变化赢了纤鸢，前些日子和红尘阁主打斗的最后一招，的确让我另眼相看。今日就传你一招剑法，你要记住，这也是我仅传你的一招，日后修为如何全然要靠你自己领悟。”

    说完久涧拿过浮生剑演化起来，只见剑光闪烁，全然不着痕迹，叶觞站在原地看得痴了。

    一招练完，久涧对叶觞道：“我如此演练只是因为这一招在我心中是这样，具体怎样出招你要凭借自己的心中感悟，招式外表不必全然模仿与我。接下来你记住口诀”

    叶觞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把短短的五句口诀记了下来。

    久涧又道：“这招名叫天剑诀，你可细细领会其中精髓。”

    叶觞得师父传授剑法，自然是兴奋异常，更是昼夜不停的练习。

    钰清钰晴两姐妹，有时候会在一旁看一会他练剑，时不时的给他擦擦汗，送杯水。这着实是让叶觞心生惭愧，暗道：如果真的有两个这样的妹妹，今生也算无憾了。

    又过了三四天，天剑诀已经被叶觞学的有模有样。在一旁观看的久涧，突然转头对三戒大师道：“看着他，我突然觉得我们都老了。”

    三戒大师哈哈一笑，慨然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确实都老了。”

    趁叶觞休息的间隙，三戒大师走过去，对叶觞道：“叶小施主，那日为你把脉之后我苦思冥想，觉得你身体里的内力，虽然分散，但是也有一点好处。”

    叶觞道：“哦？大师请讲。”

    三戒大师继续道：“常人抵御外力之时通常都是自丹田提气，运功与外力相抗。而小施主你不同，你的内力本就遍布奇经八脉，一旦遇到外力会自然相抗。这也是当日你与红尘阁主相斗之时，虽然表面上受伤颇重，但实际上并没有伤经动骨的原因所在。”

    叶觞听完顿时觉得好尴尬，涩然道：“大师的意思就是我抗击打能力强？”

    三戒大师笑了笑，慈颜道：“所为外功内功不过是世人所区分罢了，孰高孰低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内功讲究呼吸吐纳循序渐进，后劲极强。外功主要是强筋健骨，并无后继之力。表面上看练内功者必然比练外功之人强上不止一分，但是老衲也曾经亲眼见过有人把外功练到极致，刀劈剑刺难以伤其毫发。而且练外功之人，比之着重练内功的人，身体要灵敏数倍不止。”

    他这么一说，叶觞便想到了桃源村的吴路尘那种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法，难道他是将外功练到了极致？

    三戒大师顿了顿继续道：“叶小施主你本身就身具异功，虽然无法再修习内功心法，但是却可以修习外功，可能会另辟一条蹊径。”

    “那外功究竟要如何练呢？”

    “呵呵，这倒容易，举石劈木是练，日行百里是练，只要能强筋健骨如何练都可。”

    叶觞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三戒大师的意思就像是后世的去健身房锻炼身体，来提高自己的肌肉强度和身体的灵活性。

    “那既然大师说内功如何强大，外功如何坚韧，如果一个人即练内功又练外功，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小施主毕竟年轻啊，你要知道武之一道，重在修心。若是今天练内功，明天练内功，那种人终是难成大器，想兼得而都不可得。”

    听完三戒大师给的建议，叶觞总算是恢复了信心，起码每天的练习没有白白浪费。

    见他容颜伸展，三戒大师知道他总算是解开了心里的一个结，肃然道：“阿弥陀佛，老衲既然给施主指了一条路，自然当助你一臂之力。我佛门有一门口诀，虽然是以内功为基础的，但是小施主以外功练之也无妨。”

    “多谢大师。”

    “小施主请谨记，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

    听见三戒大师给叶觞传授口诀，久涧惊道：“三戒兄，这是......”

    他还没说完，三戒大师做一个打住的动作，轻言道：“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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