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魍花

    tue feb 24 14:32:46 cst 2015

    “今晚六点钟我的婚礼，记得来哦。”林玲将一张请帖摆在梁原的面前，向他微笑，“这是地址和行动安排。”

    梁原对着他点了点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我会来的。”他拿起桌子上的请帖，端详片刻，“你跟谁结婚？”当年是他自己犯的错，如今只有默默后悔。

    “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了。”林玲抬手理了理垂落下的发丝，梳理到耳后。转身打开一道金属门离去。她没有告诉梁原她跟谁结婚，就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

    梁原没有去送她，双眼之中蕴藏着失落和苦楚，坐在地下室的沙发上默默喝着加拿大威士忌。时光纷飞，所有人里只剩下他一个在原地踏步，坐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慢慢结束自己的光阴。他忽然想出去走一会儿，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多少人像他一样，迷失了自己。

    梁原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到了这条街上，天空中丝丝细雨徐徐飘落，染湿了这个世界，人们打着黑色雨伞从他身边走过，他们都去往同一个方向，与他擦肩而过，唯有他一个人逆流而行。没有任何一辆汽车的声音，人们只有无声的走着，他们把雨伞拉的很低，梁原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脸，这就像是一个早已死亡的世界。

    人们忽然站住了，细雨从无数漆黑的雨伞上缓缓滴落，在空中倒映出这个昏暗的世界。梁原平静地走在街道上，踩过的每一处水洼都泛起阵阵涟漪，仿佛他轻如鸿毛。两旁的人们静静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梁原，犹如傀儡。

    他不断向前行去，四周的景物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房屋街道愈发破旧，停在人行道旁的汽车也越来越锈迹斑斑。这是去往未来，还是过去？恍然间，打着雨伞的人们都消失了，只剩梁原孤零零站立在道路中央，他迷茫着，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冰冷的雨水在他浓密的发间滑落，流过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丝丝凉意泛起，他才感到自己原来是多么孤独和寂寞。笔直的道路通向前方那遥远的地平线，望不到边。

    忽然，街道上起了浓浓的白雾，虚幻了周围一切事物。梁原忽然感觉脚下一滑，旋即向下望去，是那只被汽车轮胎拦腰碾断的狗，他踩到了流在它周围猩红的肠子，梁原现在还记忆犹新，它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脚下？就像是被他活生生踩死的一样。梁原旋即跨了过去，他没时间想这个问题，他只想怎么样才能走出这片迷雾。

    梁原走了很久，此时他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只有自己的触觉告诉他脚下还有一条漫漫长路。突然，烟雾瞬间消散，前方本该是一条通向地平线的路上升起一座三十多米高的小洋楼，上上下下破败不堪，窗户仅剩几扇还是完好无损的，但却布满灰尘，砖头砌成的墙壁七倒八歪，感觉随时会崩塌一般。前方一扇八十年代的大门只有一个螺栓牢牢固定着，站在房外的梁原似乎能感受到从门内传出阵阵阴气。这种建筑估计也只有在切尔诺贝利才能见得到吧。

    梁原驻足在小洋楼前，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林玲结婚的地方。该死！这个直觉是怎么冒出来的，似乎是一瞬间明了的。也许・・・也许是有一人告诉他的，那个人是谁？！他双眼惊疑地望着眼前的小洋楼，他想进去，却又不敢。

    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小的布娃娃，脸上有一块灰色的补丁，左手抓着一个小菜篮子，扎着双马尾，从远处看就像十九世纪末一个坐在门口的小姑娘，呆呆地望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梁原忽然从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这布娃娃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缓缓走近大门，布娃娃呆呆地望着他走过来，它始终望着梁原的脸，空洞无神的双眼定在那张缝着补丁的脸上，梁原动，它的头也跟着动，此时一阵凉气侵入他的大脑，将整个脑海洗刷得一片空白，它那骇人的双眼死死盯着梁原的脸庞，仿佛厉鬼躲藏在那个小小的躯体之中。之前打伞的人们忽然望着他都没令他如此毛骨悚然。

    梁原踩着遍布瓦砾的阶梯进了大门，他向整个一楼望去，只有窗户外的淡淡白光萦绕而入，灰尘在空中曼舞，向古老残破的钟摆展示出它们婀娜多姿的一面。他面前是一条通向二楼的大理石楼梯，铺着一条满载辉煌的红毯，但早已失去往日的繁华。楼上传来一首悠扬的乐曲，是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

    梁原一阶一阶走上楼，来到了小洋楼二楼的礼堂，朴素庄重的礼堂被打扮成新婚的新娘，美丽无暇，但令人感觉是十年前穿上去的，满载灰尘。整个礼堂昏暗无比，丝丝白光中梁原看到了墙头处唱片机唱片缓缓转动，音乐声就是从那发出的。忽然，每张桌子上的蜡烛一个接着一个的被点燃。梁原此时才看清整个礼堂的样子。数百名身穿西装和连衣裙的客人们坐在被岁月打磨过的红木椅子上，正襟危坐地看着梁原的到来，每个人脸上都戴着森白的面具，烛光在面具上徐徐跳动。梁原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运动装，是所有人中最不合群的一个。

    “你终于来了。”花廊下一名女子开口道，“就等你一个了。”

    梁原眼神复杂的看向林玲，他心中千言万语想问林玲，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一阵脚步声忽然响起，皮鞋与玻璃路引相触而咚咚作响。一名身穿西服的男子缓缓从礼堂的另一方走来，烛光根本照不到他的脸，一直隐匿于黑暗之中。他左手搂住林玲的腰，缓步向前，“我等了好久啊。原・・・・・・”

    梁原心中顿时炸开了花，为何声音如此熟悉？他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却想不起来。他此时才猛然醒悟，这・・・・・・这是他的梦境，他意识到他在做梦，但却醒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你逃不出去的，孩子。”熟悉的声音再次在梁原的耳旁炸响，“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了这个梦。”林玲依偎在他的胸口，闭上双眼享受着一切。

    梁原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知道这都是假的，但看到林玲如此作态，瞬时从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戴着面具的客人们意识到梁原已经清醒，纷纷老化，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忽然枯萎了一般，原本年轻的手掌呈现老态，慢慢地，皮肉消散，萎化成森森白骨，面具从脸上掉落在地面上，犹如玻璃一样被砸得粉碎。最后数百具白骨相继化成团团骨灰，洒落在礼堂的角角落落。这时，婚礼进行曲演奏完了最后一个音节，旋即“叮”的一声，唱片机停止了工作。

    此时男子被烛光照耀，露出了那张一直隐匿于黑暗中的脸。梁原顿时瞪大了双眼，心中瞬间波涛汹涌，张口结舌：“这・・・这不可能！”

    这名男子赫然就是梁原他自己！

    “不可思议，对吧？”他撇了撇头，左手依旧搂住林玲的腰。

    “你・・・・・・到底是谁？”梁原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他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我是你呀，看不出来吗？”他笑了起来，这种笑容令人胆战心惊。

    “用科学来解释的话，我估计得了人格分裂症。”梁原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幽幽地盯着眼前另一个梁原。

    “恰恰相反，你没有。”他松开搂着林玲的左手，慢慢走到梁原的面前找了一个椅子坐下，而林玲则走到一旁候着，双眼无神地等待着，就像那个坐在台阶上的布娃娃。“我们聊聊吧。”他那种微笑让梁原很吃不消，以至于梁原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今后是不是该用这种微笑来吓人了。

    “聊什么？梁原二号的苏醒？”梁原也找来一个椅子坐下，正好与他面面相对。

    “聊聊你为什么来到这。”他身体微微后仰，显得十分自在安详。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还制造出这场梦境骗到了我。”梁原双手合十。

    “这场梦境不是我制造出来的，正好相反是你，它反应出你内心所有的真实情感、想法和情绪，你才是这个梦的主人。”

    “我是主人我还醒不过来了？除非是某些人反客为主。”

    “我只是操控你罢了。这个梦还是归你所属。”他摊手，“不过如此复杂的梦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没时间听你讲解梦境，我也不管你看盗梦空间是否上瘾，我只关心你到底是谁？！”梁原眼神愈来愈冰冷。

    “我说了我就是你啊，我就是你的另一面，是你的鲜血唤醒了我，所以我才能与你对话。”

    “我的鲜血？唤醒你？！”梁原越来越疑惑，瞳孔时不时微缩。他完全不明白对面的梁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在曾在你祖先身上留下烙印，所以也只有他后辈的血才能唤醒我。”他侃侃而谈，“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我的话，但不久你就会明白。”

    梁原死死盯着他，他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他自己，也许是重返人间的恶鬼。

    他忽然起身，慢慢退到林玲身边，说：“就谈这些了。今天你已经知道的够多了，该回去了。”

    突然，这个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整栋大楼摇摇欲坠。

    “等等！等等！”梁原赶紧起身，企图冲到另一个梁原身边，地面突然崩裂，梁原失去平衡滚落在地，随后在尘与石的陪伴中向下方漆黑的深渊滑落而去。他在空中向上望去，那个梁原和林玲还在上方，双眼冷漠着看着梁原掉入无底深渊，高空中淡淡白光照亮了整个地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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