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名冢02

    tue feb 24 12:00:00 cst 2015

    日渐西沉，余辉透过林木在地面拉出浅淡的灰黄影子。青蓬马车在道上一路疾行，还未驶入南门，便在百丈之处停顿下来。车帘掀起，白衣的少年人跳下车，还未及转身忽而想到一事，倾身牵起车帘一角，看着里面的人言道：“陆某思虑再三，觉得有件事还是应当告知李姑娘。”李竹萱怔怔地看着车厢外的人。

    “李姑娘现在可有想通我为你看相时所说的失财刑狱之事？”他眸若清泉的笑，笑得温文尔雅。“当日在广福庵门前，我看到你们兄妹二人被胡山那伙人盯上了，知道他们想要下手。再想到李姑娘性情直率，遇到这伙人定会吃亏，所以说了那番话作为提醒，不想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是在下思虑不周，李姑娘莫怪。”说罢拱手作别。

    原来如此，李竹萱想到自己之前的言行竟是错怪了好人顿时有些羞愧，静静地看着他离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陆恒的话也并未说全。胡山那伙人他早就注意到了，就连同伙有哪些、犯案几起、窝点在何处他都一清二楚，只是事情没发生在他身上，他也懒得理会。后来李氏兄妹出了事，衙役来鸿旺客栈查房时，他让马辰生先看了他们的包袱行李，知道这两人是常州知府的公子小姐，不想事情闹大，这才决定修书一封交予黄知县。至于为何要等到次日早上才让人送信，那纯粹是为了教训一下这个处处与自己为难的大小姐。

    在那封信上除了点明兄妹二人的身份之外，也告知了胡山等人偷窃的手法。说来也简单，就是一人偷东西，旁边几人负责接应。若失主发现了，赃物会趁乱交到接应的人手上，其余的人就只管起哄把现场搅乱就好。他们如此作案已有多次，屡试不爽。李氏兄妹便是吃了这样的亏。

    陆恒不言这些，只道自己的好，显然是有些居心叵测。可惜率真纯良的李姑娘并未发觉，还兀自惭愧了好半天。

    天色渐暗，日市已休街坊上显得冷清了许多。鸿旺客栈之中客旅依旧，正值用饭时候，跑堂的穿梭其中忙的不可开交。马辰生本来也是要去帮忙的，只是眼看天色不早，少爷又迟迟不见回来，心中焦虑难安就什么事也顾不上了。马掌柜眼见儿子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门口眼睛直盯着城门的方向，知子莫若父的他倒也未加阻止。

    马辰生几乎是在盼星星盼月亮中盼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陈叔勒马停在客栈门前，马辰生连声招呼都忘了打，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前去，看到车帘被人掀起，他立刻摆出最诚挚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先生”。岂料下来的竟是李姑娘，马辰生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站在旁边仿若看戏的陈叔笑着解释道：“先生说了，他另有它事需要处理，半途就下了车，只让我将这位姑娘送回来。先生还说，他可能会晚点回来，叫你们无需担心。”马辰生大失所望之后，听到这番话悻悻地“哦”了一声，连带着看李竹萱的眼神都变得无精打采。

    听得门外响动，客栈内正与马掌柜说话的妇人手提竹篮又晃悠着身子走了出来，满脸的笑意无半点伪饰虚假。妇人看上去有些眼熟，李竹萱很快忆起她就是当日在广福庵找陆恒问卦的人。

    不待妇人开口，马辰生阴沉着脸不甚客气的回复道：“先生办事去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那位妇人并未察觉马辰生言语中的无礼之处，抬头看看天色亦觉时辰不早。“如此，还需劳烦小哥代为转达谢意了。”她将一篮子鸡蛋交与马辰生，“日前承蒙先生指点迷津，我家相公这才得以巧遇贵人，疾病大好。今日相公特嘱咐我来致以谢意，如此薄礼还望掌柜代为转交。”马辰生接过篮子，随口敷衍了几句，然后看着妇人离开。

    “没想到她相公的病真的好转了……是巧合吧？”李竹萱将信将疑的喃喃自语。

    旁边的马辰生白她一眼。“那妇人是姚家村人，”他提着篮子陪同李姑娘一道进了客栈后院，“少爷在帮她算卦之前就已经打听好了。她相公病了几日，家中请过一次大夫，非但没把病治好，反而愈发严重。随后他家人就开始四处寻仙拜佛，他的病自然好不了。少爷说她相公患在肺，为外邪侵袭所致，所以给那妇人推荐了一个深谙此道的郎中。其病自然好转。”马辰生言语之中带着仰慕之色。

    李竹萱却愈发看清了陆恒的本质，什么冥修先生，什么神算，不过就是个十成十的神棍。如此这般的将人打探清楚了，换做是谁都能算得准。难怪他能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从未算错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定下三日七人这么奇怪的规矩。”李竹萱虽然有时做事莽撞，但终究是心思百转的人，只要细致一些倒也不难看破陆恒的伎俩。“在人求取号牌的时候记下名姓，如此就能方便日后打探他们的底细。能够想到这种伎俩，你家少爷当真是高明。”

    心思简单的马辰生并未听出李姑娘话中的讽刺之意，挠头笑道：“那还算不得高明。少爷的厉害之处在于他能打探到江阴县里每个人的情况，连自认为消息灵通的我都不得不佩服。如果遇上外地人就有些难办。少爷说遇到这类人他一般都会告诉他们避灾的方法。那些人都是慕名前来，他们信任少爷所以会言听计从，果不见有灾，就会觉得少爷厉害。若是不准，那些人也不会再来江阴，对少爷的名声也不会有影响。”他轻描淡写的说到最后，仿佛对“少爷”的聪明才智早就习以为常。李姑娘闻言顿觉陆恒此人无比的阴险狡诈。难怪世人常道“宁可得罪君子，切莫得罪小人”。

    马辰生需要将谢礼拿到陆恒所住的天字房，两人并行走到玄字房时，李竹萱停在自己房前忽然问他：“你不怕我把这些事说出去吗？”如果让他那个小肚鸡肠的少爷知道了少不了要责怪他多嘴。

    “李姑娘不会。”马辰生十分笃信地回答她。有那么一瞬李竹萱甚至错觉他是被他那个少爷附生了才会如此胸有成竹。

    马辰生停下脚步看着她又道：“李姑娘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断然做不出两面三刀这样龌蹉的事，这是其一。其次，少爷所为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算不得大恶，李姑娘可能会对少爷的行事存有非议，但也不会做出损人之事。其实即便李姑娘说出去了也无妨，少爷哪会被一个小小的江阴县困住手脚……”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神色悲怆的看了一眼西廊尽头的天字房。

    李竹萱震惊于他说话时的神态措词，竟是像足了他那位“了不起”的少爷，不觉低声问道：“这些话是他对你说的吧？”从感怀中回过神来的马辰生很诚实的点点头，补充道：“少爷猜到李姑娘会问起这些事，叫我无须隐瞒。他说李姑娘有一点与他很像，都是即物穷理之人，如果没把事情弄明白就会觉得心有不甘。”

    李竹萱直到推开房门进到房中的那一刻才恍然明白一件事。为什么陆恒会对明季智的死活漠然视之，因为他不在乎谁是凶手，他去探究真相只是因为他对眼前的事心有不甘。念此禁不住喟然叹息，果真是一个冷漠的人啊，像清逸空灵的仙者不沾红尘，不问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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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了这么久，前文留下的线索铺垫今天总算是圆满了。明天是《无名冢》的最后一章，各位朋友请原谅我在这个故事中的拖沓。后面的故事会更精彩，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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