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场春雨

    tue feb 03 21:54:05 cst 2015

    大夏帝国，元会十六年春，一个雨水很多的春天，淅淅沥沥的细雨将这个期待了很久，本该美好的春天始终笼罩在一片湿雾中。

    在崀山城已经两个多月，刚开始并没有打算常住，后来他发现自己体内真气有些异样，所有就暂时留了下来。

    刚开始住了几天的客栈，三两银子一个晚上。因为妹妹舍不得花银子住客栈，另外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这座细雨蒙蒙的北方小城。

    慕容天一花了三天时间才说服妹妹，在靠近城门街最东头花三十两银子买下了一间独立小院。待府衙办完契约及相关手续，兄妹二人就算是在此临时安了个家。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上这座小城的什么，也许是雨雾弥漫的长街，也许是城西的内河、杨柳及河岸边的风雨亭，又可能是城南的那座曾经辉煌，如今萧条落寞的闭门大宅，还是那经常出现在大宅门前发愣的小乞丐。

    两个多月来，街坊们经常看到一名少年，背负着一把黑剑，冒着蒙蒙细雨行走在小城的街头巷尾。

    雨水打湿了他的灰色长衫紧贴在身上，偶尔驻足街头，痴痴的看着雨中长街；偶尔停步内河旁，看着雨中的杨柳，或者盯着雨中风雨亭的飞檐辟兽出神；有时停留城南的某个大宅边，默默的瞅着那个时常被同伴欺负的小乞丐；有时路过药铺也会进入，没人不知他看病还是买药。

    街坊们只知道这名少年刚搬来不久，住在城东，并不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只知道少年好像特别古怪——喜欢淋雨。

    街坊们经常发现他眼神时而冷漠、时而呆滞、有时灵动、有时又很迷茫的站在雨中。但没有人热情到要上去与他攀谈，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

    自从去年冬天，在崀山雪中明悟突破洞息境，这几个月来天天背着黑剑，气海中的那股真气越来越纯净也越来越凝聚。

    进城前小树林一战之后，受伤的指骨已经痊愈，并且在那之后心中渐渐有些明悟。特别是最近一个月，慕容天一感觉这股真气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处于一种饱和状态。

    他感觉到此刻也许一个顿悟就能突破那道瓶颈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只是他无法找到这个突破口，识海中先前那些隐晦难懂的天道感悟最近也渐渐有些感悟。

    崀山城初春的早晨依然寒冷，细雨中，慕容天一站立在布满烂菜叶和臭狗屎的街头，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熙熙攘攘，千姿百态。

    早点摊旁，一个双手沾满油污的中年男子，将一条偷嘴的野狗踢得呜呜惨叫逃遁而去。一名妇女拉起身旁摔倒在浸满雨水地面上哇哇哭喊的小女孩，嘴里不停的数落着她。

    街头屋檐下一张陈旧的方桌，桌后静坐一位畏寒而双手插袖的中年算命先生，等待着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也有可能一天都没有一个客人。一名悍妇自群芳阁内将彻夜未归衣衫不整的丈夫揪了出来，又哭又闹惹来一大圈人围观。

    慕容天一咧开嘴笑的有点傻……

    来到了城西内河旁的风雨亭。看着细雨打在亭子上，或溅起一丝水雾飘散，或汇聚成雨水，沿着瓦砾经过飞檐形成雨滴，转道而下落入地面的石块上，石缝中，再次散落成一滩雨水慢慢向地面四散或渗透。

    雨水在不同的物体面前呈现出不同的形状却始终无法阻止他的流动。河边的柳枝永远是低垂的，柳芽永远是芽尖朝下生长的。天上的云朵再怎么厚重也不会掉下来。

    慕容天一痴痴的看着身边的这些在平常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物变化，渐渐发现——自己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感觉一切是那么的陌生。仿佛潜意识中有一点点的印象，却怎么也看不懂，无法将意识与现实相切合。

    好比一个很简单的字，三岁儿童都认识，如果长时间盯着这个简单的字去看，慢慢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字一样，甚至不觉得那是一个字，显得那样的朦胧和怪异。当渐渐将意识从字体上移开之后，字还是字，那么的理所当然。

    突然，眼前的一幕幕仿佛时间倒退一般，在脑海中向过去追溯着，柳条上的鲜嫩芽快速的收拢，缩回柳条表皮之下，先前嫩芽破皮时破裂的柳条表面慢慢变得光滑，下垂的柳条再迅速的逆时往枯萎的状态在变化着。天空随风东去的雨云，快速向着过去某个时间点下的状态急退。

    石缝里，石块上渐渐散去的水迅速重新汇聚而来，形成水滴循着先前下落的轨迹自下而上的飞回亭上的飞檐，而后重新沿着飞檐之上的水槽向亭子的尖顶逆流，最后化作无数的细线重新回到空中。

    此刻的他渐渐发现——万物演变，没有固定轨迹可循，但有源头可追溯，无论潜意识中如何试图改变万物形态，最终水依然是水，嫩芽依然会长出。一滴水变成一汪水，却依然是水，外力可以改变形状却无法改变其本身的微粒组成形态。只是转变了一种规律而存在，群体和个体间不断的转化演变……

    气海中那股梅花状真气，瞬间化为五颗花瓣，每颗花瓣有渐渐的变化成独立的一朵梅花状存在，然后刚形成的五朵梅花状的真气又各自转化，形成二十五瓣……

    然后又重新组合，五朵……一朵……如此循环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天一身体突然一怔，从先前的顿悟中醒来。瞳孔中一道精光闪过，眼前依然细雨蒙蒙，却没有一丝细雨淋到他的身体，仿佛头顶有把无形的伞将他遮住。

    无数条如毛雨线自空而下，在他的身体之外渐渐的仿佛失去重力，变得非常的缓慢，好似无数根静止的细线挂在他的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如果他想，可以伸出双手将这些由“线”组成的“面”自中间向两边扒开。

    渐渐的这些雨线消失在他的身体表层，可是仔细看却发现——他的衣服却并不潮湿。

    雨依然在下，岸边的柳条在细雨中微微摇摆，不知道因为风、因为雨、还是因为他……

    终于，慕容天一伸手自身后缓慢地将黑剑抽了出来握在手中，看着长街的雨雾，雨雾中的风雨亭，亭子旁边的杨柳。思考了很久，终究没有刺出那一剑。

    露出两排洁白的大牙，又是一阵傻笑，将剑又插回后背，慢慢消失在长街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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