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馆（一）

    sat aug 30 22:38:58 cst 2014

    一年前。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没有多余的亲切感，也没有长期离开所带来的不适。

    “舅舅，我已经到了，不用担心。”我挂上电话，抬头看了看面前这栋黑沉沉的两层小楼。

    这房子是我外公留下的唯一的遗产。听我妈讲房子是她十岁左右建的，当时正遇上政府安置退休老干部，我外公在抗日战争时期立下过不小战功，理所应当地分了这么一套房子。这条伏蛰街基本全是这种两三层高的小楼，红砖绿瓦，独门独户，跟周遭那些动不动就几十层的摩天大楼比起来倒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外公外婆都走得早，我妈嫁给我爸之后这房子便传到了舅舅手里。舅舅十多年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做投机生意没想到一夜之间成了身家百万的暴发户，后来用这笔钱开了个货运公司倒也勉强算得上本地一个颇为成功的企业家。之后舅舅就携家带口搬进了城北富人区一栋两层小别墅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而这栋老房子也就自然被空了出来。

    估计每一个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都不太愿意再靠着父母生活，而我妈又是那种生怕自己闺女吃一丁点儿苦的人，要是跟她住一起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压根不用去想自立两个字。以上种种原因导致我向舅舅“借”了这老房子的所有权。

    我妈这次倒是出乎意料地好说话，只是反复叮嘱我吃不上饭了别闷着不吭声，她跟我爸肯定会接济接济我的。我虽然口头上答应了，自己也不算那种什么事都憋心里的闷瓶子，不过二十多岁了还要摇着尾巴向父母伸手要钱这种事还真做不出来。

    自己读书时好歹也算半个学霸，总不至于连自己都养不活吧。

    老房子随同周遭的其余房屋在夕阳之中安安静静地站着，就像一排褪色的棺材。

    尽管已经五六年不见，这里却像是被时间所遗弃了似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除了……地下室入口处立着的一个写着“青馆”二字的招牌。

    “青馆”是什么？我不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拉开了地下室那扇厚重的大铁门，两排红木夔龙纹宫灯发出的昏黄灯光将地下室的楼梯照得影影绰绰。这条斑驳的小道一直延伸出去，直到渐渐隐没在远处的黑暗当中。

    下去看看？

    虽是这么想着，但不知不觉间心中的懦弱已经占据了上风。

    谁知道这条阴森森的楼梯尽头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有事？”正在我内心各种挣扎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沉闷的男声，将我吓得浑身一颤。

    稍微定了定神转身一看，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好堵在了我和铁门之间。

    他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长得特别好看，第二感觉就是皮肤特别白，苍白的那个白。

    这男子的面部轮廓十分明朗，一双剑眉给白净得有些死气沉沉的脸增添了几分生气，鼻梁高挺，薄唇因为干燥裂出些许血丝，一双半睁的眼睛略显迷离，就像本渴望看尽世间繁华，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只去看一片云烟。这就是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形容方式。总之，他长得非常好看，周身散发出的淡淡檀香味也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男子意识到我在盯着他明显不太高兴，伸手将我推到一边，“看什么看，今天不做生意，闪开点。”

    这人的一张臭嘴倒是跟他的长相一点也不相称。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这儿是我家的房子，我爱站哪儿站哪儿你管的着？”我也不甘示弱，本来自己一直就特别反感这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目中无人的家伙，这下倒好，他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家？”黑衣男子脸上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你是方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房客怎么会不知道房东的名字。”男子微微一笑，刚刚那种令人不悦的小傲娇一扫而光。

    “房客？”我完全不知所云。

    “哦。再见。”他一把将我拉到门外，头也不回地往楼梯深处走去。

    怪人一个。

    经他这一提我才隐约记起前几日舅舅好像确实跟我讲过有人来租房子，当时我也没怎么留意，不过会租这么个阴森森的地下室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用了将近一天半才把房子大致收拾干净，期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黑衣男子。他无声无息地躲在地下，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第二天傍晚我正打算出去扔垃圾，刚拉开门就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去路。

    “请问张先生在么？”这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已经在我家门口站了将近三个小时。

    他背部微弓，脸色蜡黄，两只手臂无力地捂在胸口，这样的三伏天还裹着件厚重的大衣，一看便知身体不是太好。

    我估摸他口中的张先生应该是我昨天碰到的那黑衣男子，便给他指了指通往地下室的大铁门，男人没说什么，立刻拉开门快步沿着楼梯走下去。

    “真是怪人和怪人才能扎到一堆。”我自言自语着往拐角处的垃圾桶走去。

    刚把垃圾塞进垃圾桶，只见那男人在我家门口一边招呼我一边焦急地走来走去，焦虑的神色将他的脸拉扯得更加丑陋。

    “怎么？”难道那个怪人没在？

    “张先生……好像出了什么事……”男人吞吞吐吐地念叨着，“姑娘你能去看看怎么回事吗？我……我不敢一个人呆在太黑的地方……”

    我心里顿时觉得好笑，他一个男人居然因为怕黑而要拉着我这么个外表柔弱的小女子去给他开路，而且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男人竟然变得比女人还软弱，是不是再过个几十年就该沦为完完全全的女权社会了。

    不过他都说成这样子了我也不便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往地下室走。

    楼梯倒不如看起来那么长，没走几步便到了尽头。

    地下室幽幽地闪着几许青绿色的烛光，跟电影里演的恐怖片气氛颇为相似。我本身就不信鬼神，再加上旁边还站着个蹑手蹑脚的大叔，倒也并不觉得特别害怕。

    “人在哪儿？”我拨开珠帘，打量了整个房间两眼，却并没看见昨天那个黑衣男子的身影。

    “你跟我来。”大叔径直往地下室右手边一张方木桌边上走去，熟练地伸手一推，那原本跟周围没什么两样的墙面居然裂出了一道光亮的小道。

    “这地方你挺熟的啊？”我试探着问道。

    “之前来过好几次，久而久之也就熟门熟路了，不过我来再多次张先生也不愿意帮我一把，哎！”

    “这位张先生……是做什么的？”看他年纪轻轻，也不像是有资本多次拒人门外的人。

    “你不知道吗？”大叔顿了顿，回过头来一脸惊慌地看着我。

    我点头道：“我是他的房东，昨天刚回来。”

    听到这话他面色才稍微正常了些，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张先生是个道人。”

    道人？那怪人居然是个道士？这年代居然还真有人跑来当道士？

    “张先生好像病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医生。”大叔指着房间内靠墙的一张小床，眼神四处游移。

    “病了？”昨天不还活力四射么，怎么这么会儿就病得下不了床了？

    “我也不确定是病了还是死了，叫了好几声他也没反应。”

    死了……这大叔说得还真陡，害得我一瞬间真有那么点害怕。

    我稍微迟疑了几秒，还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

    正如大叔所说，“张先生”正像一个死人一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乌黢麻黑样式怪异的衣服。

    “还活着吧？”背后传来大叔颤颤巍巍的声音。

    我俯下身学电影里面那样伸出两根指头在他鼻前探了探。

    还好，虽然鼻息很浅，但至少人还是活的。

    “嗯。”我点点头，摸了摸他烫得厉害的额头，“不过看上去病得挺重，你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张先生平时为人低调，这样大张旗鼓地叫救护车过来，恐怕不好吧……”

    “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低调不低调！”这位大叔也真是，怎么能这么不分轻重！

    “哦……我打，我打。”他好像见我生气了，赶忙搜出一台老式诺基亚拨了120。

    这一次医院倒还算比较有效率，过了一刻钟左右便把黑衣男子抬上了担架。

    “小姑娘，我就不跟着去了，我怕黑。”大叔一边对我说一边局促地四处打望着什么，看他那神情就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某个方向扑出来。

    我斜眼瞥了他一眼，叹口气，转身跟着医务人员钻进了救护车。
　　http://www.xshuquge.net/txt/7019/203242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shuquge.net。书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ap.xshuqu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