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馆（二）

    sun aug 31 22:26:50 cst 2014

    之后的问题是，护士让登记姓名、证件号码好安排住院的时候，我一问三不知。那小护士瞅了“张先生”两眼，好像觉得他这长相就这么死了怪可惜，便“慷慨”地没有登记先给开了个病房。

    “医生，他这情况严重么？”

    “没什么，只是过度疲劳引起的暂时性昏厥。”年轻医师抬了抬眼镜，“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房东。”我撇撇嘴答道。现在的医生管得还真宽。

    “家人没来吗？”他皱眉道。

    听他这口气……难道这人得了什么绝症要家人来签字才能手术什么的？

    “应该没来。有事您可以先跟我说，总不能家人没来就把人像这样放着不管吧。”现在媒体爆料的无良医院多得令人发指，我可不会让那种放着病人不医的事情发生在我眼皮底下。

    “不不不，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病人体格跟一般人好像不太一样……”年轻医师尴尬地连连摆手。

    “你说……”

    “有什么不一样？”背后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回头一看姓张的那个人已经下了床，“你一个小小医师，这样不负责任地乱说话难道不是有违医德的吗？”

    这人这张嘴真是……

    当然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无礼，慢悠悠地走到我旁边斜眼看了我一眼，再慢悠悠走到门口，站那儿半天才吐出句：“你不走吗？”

    这话显然是在对我说。

    我连声对呆在边上哑口无言的年轻医师说着抱歉，快步跟了上去。

    “喂，你确定你身体没问题了？”黑衣男子走得很快，我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我没责备你自作主张把我弄到这里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好事么？”他的声音不冷不热。

    “要不是看你快去见阎王了你觉得我会愿意大晚上地还在这儿折腾？”这人这副狼心狗肺的模样真是让人没办法不生气。

    他哈哈笑了一声，微微侧头看着我说了句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以为方越是个男人，这下还真是麻烦了。”

    这人脑子没烧坏吧？

    经他这么一说，本来一身的气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发了。

    “这话什么意思？”

    “我看我还是不挑明说的好。”他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微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张修。”

    我和他坐着同一辆出租车回去，一路无言。

    一到家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径直走进了他那个被各种烛光烘托得有点阴森的地下室。

    我长叹一口气，拍拍全是褶皱的衣服往二楼走去。

    第二天那个奇怪的大叔再一次来到了我家楼下。

    “又来找张先生？”我带着一种调侃的语气问道。

    他点点头，依旧是那副慌张的神色。没等我再说话，他已经一闪身钻到了地下室那扇大铁门背后，但还没过十分钟，他又埋着头一脸失望地从那扇门后面钻了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我还没看明白那多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一双手就已经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他的手没有一点温度。

    “姑娘，你帮帮我吧，求求你帮帮我吧……”大叔说话间竟然真的有几滴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我有点不知所措，赶紧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那个……大叔，有事你就说啊，你看，哭也没有用不是吗。”我向来不会安慰人，能挤出这么几句话来已经是我的极限。

    大叔闻言沉默了许久，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勉强讲了一下事情的缘由。

    “我叫高泽春，是泽春百货的老板。”大叔双手紧紧地拽在一起，指甲几乎快要陷到肉里面去。

    泽春百货是本市一家大型百货公司，占地上万平方，很多国际品牌都入驻其中，这种大型百货公司的老板，怎么着也是身价上九位数的主，我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这位畏畏缩缩的大叔跟那种只手遮天的人物联系到一起。

    “我空口无凭地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吧。”大叔似乎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

    “哦没有没有，”我赶忙摆手，“那你是怎么搞成……搞成这副模样的？”虽然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妥，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大叔听到这话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拘谨地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

    “自己做的孽啊。”大叔长叹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两年前他包养了一个艺校的女学生，叫霍颖。那女孩刚刚二十岁，皮肤雪白五官清秀，身材也甚是娇好，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这年头稍微有点钱有点权的人在外面包养一两个年轻女孩几乎算是行内例行公事，这点我能理解。

    大叔口中描述的霍颖极其聪慧，什么话都不用对她说她就能明白你脑子里的任何想法。

    大叔家里有老婆孩子，老婆年纪大了点，不过对自己一直很照顾，孩子也很听话，学习成绩在学校总是名列前茅。“不知道我那时候是为了什么鬼迷心窍搞到现在这个地步。”说起家人大叔很是懊悔。只是这种懊悔在跟霍颖在一起的时候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开始那会儿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可是，聪明女人想得到的东西总是比一般人更多。半年前，霍颖她开始提出让我离婚。呵呵，好像每一段婚外恋都会搞到这个地步。”大叔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竟然真的动心了。”

    “于是你和老婆离婚了？”我问道。

    他似乎觉得有些冷，竖了竖衣领，轻轻摇头，“我老婆跟了我将近三十年，从拉着辆木板小车沿街叫卖到百货公司落成，一直任劳任怨地跟着我，我怎么可能那么没心没肺地丢掉她？我做不到，霍颖便每日每夜地和我闹，闹得久了大家都觉得累，那种幸福的感觉再也没回来。只是没想到，她会去找我老婆孩子闹事。”

    只是想想也能知道的桥段，小三找到正室，说什么人老珠黄何必缠着别人，要她让位。只是大叔的老婆也不是什么善茬，甩手就给了霍颖两个大耳光。霍颖自是不甘愿吃这种亏，气急之下抓起手边的烟灰缸往大叔老婆脑袋上就是一砸。这一砸就坏事了，大叔的老婆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吗？”大叔抬起眼睛用一种企盼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点点头。

    “我气得丧失了理智，直到现在都没办法回忆起来当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等我冷静下来时我才发现，我掐死了霍颖。”

    “死……死了？”我身体无法自控地一颤，眼前这个大叔……杀了人！

    他倒是很淡然，“死了。我把她的头和手脚砍了下来，埋在别墅的花园里。”

    我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想起身离开却又不敢。

    “你不用害怕，”大叔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我现在比你更怕。”他皱着眉头，那张脸看起来更加阴郁，“那晚过后霍颖总是缠着我，没有四肢，就像一个花瓶杵在每一个有阴影的角落，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我。我找过寺里的高僧，也找过那些传言中灵力很强的能人，可是都没有用。没有一个人能看到霍颖，即便是开了阴阳眼的道士。张先生是我最后的希望，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帮我。”说到这里，大叔又是长叹一口气。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报警么？”他可是个杀人犯啊，居然还能大摇大摆地跑到我家里来跟我讲自己杀人事件的来龙去脉。

    大叔擦了擦眼角，小声说道：“如果进了监狱就能看不见霍颖的话。”

    大叔走的时候头埋得很低，背上就好像压着一件重达千斤的东西。

    随后我报了警。

    这是一个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吧。

    泽春老总杀人分尸的消息很快便在网络、媒体上传得沸沸扬扬。

    法院的判处结果是二十一年有期徒刑。

    我看着新闻里的大叔，和上一次见面比起来他又苍老了不少，脸上也依旧是那种慌张的神色。大叔最后说到的那段关于见到死后的霍颖的描述，我是不相信的。据我推断，那只是失手杀人以后心理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这种唯心主义的东西存在呢。

    “你可真是多管闲事啊。”张修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翘着腿喝着牛奶，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我没理他，抓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两周后，泽春老总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就像他被抓时一样被传得沸沸扬扬。

    那位我第一次见时在我家楼下一站就是三个小时的大叔，在夜里自缢身亡。警方只说相关专家推断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选择了这种方法来解脱，但他是从哪里弄来的绳子又是怎么逃过重重监视自缢成功的，警方却由始至终都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我问张修为什么不帮这位大叔。他向来是个有求必应的主，可对这件事的态度却似乎很是强硬。

    他挠挠下巴答道：“心里面的鬼我可治不了。”

    我听不明白，他也没多做解释。而至于大叔口中那个花瓶一般杵在地上的霍颖是否真的存在，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一个没有谜底的迷。

    ――《青馆》完
　　http://www.xshuquge.net/txt/7019/203243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shuquge.net。书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ap.xshuqu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