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缝隙（二）

    tue sep 09 23:52:36 cst 2014

    木头燃烧发出的气味很特别，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相似的味道，不知该怎么形容，不过闻起来倒确实令人很是安心。镇魂镇魂，也许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你对着这衣柜烧什么木头？”

    “我不是对着这衣柜，而是对着藏在这衣柜之后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我好奇地趴在墙壁上看了看衣柜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是不是真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可是仍然一无所获。

    “你别瞎折腾，要是把里面那东西惹怒了，就你这身板儿想跑都来不及。”

    虽然没把他这话当真，我还是规规矩矩地退回到他旁边。

    张修示意我再后退一点，紧接着便从他自己那个麻布口袋中抓出一把黑色的米沿着柜子边缘撒了一圈。

    电影里的茅山道士抓僵尸都用的糯米，使他这种黑米的我还是第一回看见。不过效果似乎还不错，最后一粒米刚落地，衣柜就砰砰砰地响了起来，就好像里面关着一只长毛的怪物。

    “出来吧，我不杀你。”张修对着衣柜里那个不知名的东西说道，语气极其平和，平和得让我起鸡皮疙瘩。这人平时对我说话语气从来没这么好过！

    里面那东西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柜子微微抖了抖，便停了下来。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出来，但地上的黑米却印出了一双人类的脚印。

    “你缠着他也没用，他现在有金刚印护体，你奈何他不得，你们这样反反复复地也没意思，不如让我度你一程，可好？”张修对着那个只有一双脚印的东西缓缓说道。

    我看不到那东西是否表态，不过几秒过后张修手中莫名多出了一个绿色琥珀状的东西，那东西应该是答应了。

    那种指甲盖大小的绿色物体我在张修房里见过，他说是他渡过的魂。

    “走吧。”张修把双肩包搭到我肩上，先我一步走到了门口。

    “这样就完了？”我紧跟上去。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基本上没有一点概念。

    “哦，完了。”张修打开门走出去。

    宋仁材神色拘谨地站在门口，见到我们出来赶紧问道：“怎么样了？”

    张修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厌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余款两日之内打到我账户。”

    当天晚上剩下的7000块钱就转到了我的银行户头上。张修说他没有卡，所以他对外的账户其实是用的我的名字。

    “钱到了，你这个月的房租我就自己取了哦。”我看着手机上的提醒对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张修说道。

    “顺便换台电视吧，现在谁还用这种只能搜到十多个台的老式电视啊。”他把遥控扔给我，腿一翘半躺到沙发上。

    “用你的钱？”

    “六千块钱够了吧？”

    “够了够了！”虽然觉得纳闷，不过既然他愿意出钱，我也就没理由拒绝。

    “今天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问道。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是他自己。”他慢悠悠地说道。

    “宋仁材？”我不解。那个叫宋仁材的男人不是一直好端端地在门外站着么？

    “你看到的那个宋仁材并非真正的宋仁材，只是装着另外一个灵魂的躯壳。”

    经他这么一讲我更为不解：“那是谁？”

    “杳，一种人类看不见的二维生物。”

    突然从张修口里钻出来这么一个科学范畴内的词让我颇感意外。按我的理解，道士这种职业跟科学两个字是各自站在天平两端的两个对立面，根本不该也不可能有什么联系。

    “二维世界不是没有生物存在的么？”至少我看到书上是这么讲的。

    “人类看不到，便将它们划为不存在，这种事情你见过的还少吗？”

    确实，若是按人们普遍遵循的那套理论，那像我这样的人也应该是不存在的。

    “哦，你继续讲。”

    “杳生活在缝隙之中，几乎从来不出来。但他们都是渴望成为三维生物的，就像人类无止尽地去追寻时间的维度。而杳成为人类的唯一方式，就是进入人类的大脑，同这个人的灵魂互相交换信息，不断融合。这个过程很漫长，几乎要花上两三年的时间。于是到最后，杳便成了人，而这个人的灵魂也就变成杳继续杳之前的生活。只是，成为人的杳不会再记得自己曾经是杳，但成为杳的灵魂却会一直记得自己的躯壳。”

    “所以变为杳的宋仁材仍然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便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答到。

    “嗯。虽然要再回去并非绝无可能，可是这样一直不停的更迭，实在是太过乏味了。就像人类自身身上一次次上演的戏码。人类永远生存在无序和有序的矛盾之中,掌权者试图让一切变得如自己策划好的剧本一般井井有条，但人的本质却是追寻自由，所以人类不断地反抗却又不断地被打压。人活在这世上本来就是一个不断反复的矛盾体。而杳之类的其余维度的生物，也只是傻傻地以为去到另外一个维度就能过上自己所追求的自由生活。可是这个世界，不管是在哪里，只要有权利存在，就都是牢笼。”

    “那宋仁材最后去了哪里？”我没怎么明白他最后几句话想表达的意思。

    “该还罪的还罪该投胎的投胎，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还是自己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吧。”他说到这里，突然翻身坐起来，盯着我问道：“你刚刚出去的时候买牛奶了吧？”

    “买了买了。”我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递到他手上。

    像他这么爱喝牛奶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而一个从来不吃巧克力的人却总喝巧克力味儿的牛奶，说来也是件稀奇事。

    “牛奶是我的生命源泉，没有牛奶我会死的。”张修这样解释自己的怪诞行为。

    回屋时不经意间看到过道墙面裂出的一条裂缝，不禁脊背一凉，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了现在这个自己究竟是方越还是取代了方越的杳。

    人活完一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这才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吧。

    ――《缝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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