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食（一）

    tue sep 16 22:58:58 cst 2014

    公司里新来了个叫段勤的实习生，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眉清目秀，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就是一标标准准的小白脸。

    刚开始我以为他本人也像他那长相一样属于那种拿着手机拍四十五度侧脸然后微博微信空间发三遍的弱受属性小青年，不过接触久了倒发现这小伙子还算是个挺不错的人，隔老远都会听到他喊方越姐方越姐地打招呼。但要说真的互相熟络起来，还是在他和苏瑶走到一起去之后。

    一个热心务实，一个活泼水灵，虽然是姐弟恋，但他们这一对却意外地被公司上下几十人一致看好。因为他俩的这一层关系，本来每天中午都和苏瑶在一起吃饭的我便也不好总去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公司旁边巷子里一家叫“十味堂”的苍蝇馆子便成了我大多数时间解决生计之地。

    店老板是个江西人，长得黑黑瘦瘦，做的馄饨那是相当好吃，好吃到甚至不像是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但奇怪的是，店里客人总是稀稀拉拉，也许是出于个人口味的问题似乎除我之外并没有人觉得店里的食物有多么美味。

    “方越，来尝尝段勤从老家带来的特产。”苏瑶高高兴兴地给我递过来一盒南瓜糕。

    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吃甜食，只好礼貌性地捻起一块塞进口里。

    犹如过期面粉一般的口感，碎掉的粉末如同石灰一样钻满整个口腔，难吃得让我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好不容易勉强吞下肚，我还不得不弯起眼角对苏瑶说一句“很好吃”。

    “是吧？可好吃了对吧？我也最喜欢这个了，这里还有几盒，你带回去慢慢吃。”苏瑶话音刚落，四五盒包装精美的南瓜糕就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我桌上，而她的热情让我根本开不了口拒绝。

    这种东西，张修应该会喜欢吧。

    果不其然，我把东西一放下他就已经毫不见外地打开一盒，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张修是那种很好养活的种类，除了面食他什么都不会嫌弃。

    “有那么好吃吗？”我坐到他对面，也抓起一小块放鼻子前闻了闻，一股不太明显的霉味儿扑鼻而来，我赶紧把它扔了回去。

    “哦。比对面甜品店卖的好得多。”他倒是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我撇撇嘴，真不能理解他这种人的价值观。

    不过最近胃口真的差得就像得了绝症的病人，除了十味堂的东西之外吃什么都没味儿。米饭吃起来就像干涩的沙粒，鸡肉的味道类似没放盐的压缩饼干，鱼肉只有一股浓浓的腥气，连我最喜欢的日式拉面都变得味如嚼蜡。

    但是十味堂却毫无迹象地突然关门了。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寻求医学上的帮助，然而医生坚持认为我的身体无碍，反而健康得就像职业运动员。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像我这样天天除了上班就是宅的人，身体根本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你先把饭煮好，我顺路买点卤味回来。”大概要找一个比我更能宅的人那就非张修莫属了，他是那种除了接生意和买牛奶死也不愿意出门的种族。

    我在拐角的卤味店称了一斤卤菜，然后赶快捂着鼻子逃回了家。

    整条街都弥漫着刺鼻的腐臭味和鱼腥味，几乎能把人熏晕过去。不知道又是哪家餐馆乱往下水道倾倒的垃圾。在天朝的土地上想要安心地吃点东西还真成了比中几十万彩票更困难的事。

    我把东西搁桌上后赶紧冲进浴室把身上沾染的各种恶臭味冲了个干干净净，真不明白别的人是靠着多强大的精神力才能悠然自得地在街上闲逛的。

    冲好澡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和我刚买回来的卤菜以及前两天做失败没吃完的糖醋排骨。张修则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一侧，两眼无神的望着我。

    我没理他，走到他背后把窗户关上。外面的臭味已经随着湿热的风弥漫到屋里来了，这人居然还能迎着风口坐得下去。

    “吃吧。”我在他对面坐下来，端起饭碗。尽管我心中有千万个不想吃可是像这样什么都不吃身体肯定吃不消，只能硬逼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吃点东西。一点就好。

    可一小块卤豆腐刚下肚，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便令我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卫生间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你最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卫生间门口，居高临下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我擦了擦满头的大汗从他旁边走出去：“没有。我先回房间了，你吃完了自己收拾收拾。”自己最近除了水几乎什么都没吃，哪里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躺在床上翻看着微博，到处都是一派繁荣和谐的景象，似乎跟我自己的生活没有一丝关系。当下最要命的是，苏瑶让我明天跟他一同去段勤家做客。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惯，做客什么的，自然是吃字为上，但以我现在这种状况，吃到一半要是吐出来的话，那不明摆着是在给别人那一对儿添堵吗。

    然而我却找不到任何合理理由拒绝段勤的邀请。

    段勤租住的房子在公司附近，一幢前年刚落成的中高端商品房。据说段勤老家家底殷实，所以能租下这样的套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方越，我有点儿紧张。”苏瑶提着一大篮包装精致的水果站在电梯角落里细声念道。

    我拍拍她的肩，宽慰道：“你和段勤天天都见面，有什么好紧张的？况且他看起来也不是多注重形式的人，就当成大家简简单单聚一聚不就好了？”我努力装出很有经验的模样，其实自己心里比她还没底。

    苏瑶大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段勤的家在十五楼。对于这个数字我是相当敏感的。心有余悸之外，我对叶真这个人背后的故事也极其好奇，尽管我几乎已经快忘记他的长相。

    “发什么呆呢？”苏瑶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电梯门打开，段勤刚好站在电梯外。

    “来了啊。”他热情地迎着我们进屋。

    房子相当宽敞，基本类似于韩剧里面富二代或者是什么名人租住的那种单身公寓。只是房间里的窗帘始终拉得严严实实，即使客人进屋段勤似乎也没有任何要拉开它们的念头。

    刚走过玄关，一个黑黑瘦瘦的人影便突然挡在了我们面前。

    我定睛一眼，竟然是十味堂的老板！

    “二哥，他们来了。”段勤对我们笑笑。但是……二哥？他俩到底有哪点相似了？一个黑得跟个煤炭似的一个却又白的不像样，富二代和煤炭工人，真的有可能是两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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