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食（二）

    sun sep 21 22:35:21 cst 2014

    “哦？是你呀。”十味堂老板似乎也认出了我这个老主顾，眯着眼睛说道。

    “嗯，你好。”我尴尬地点点头，苏瑶也害羞地打了声招呼。

    老板话很少，在店里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他礼貌地请我们坐下后，便转身躲进了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厨房。

    “你亲哥哥？怎么没听你说过？”苏瑶手里紧握着段勤给她倒的开水，小声问道。

    “哦，也算是吧，”段勤摸着头笑了笑，“他特意过来这边照顾我的。”

    他像这样解释，我也不便再追问什么。别人的家事，我没理由去追根问底。只是这一切，似乎有点太巧了。

    天气还没到最冷的时候，然而房间内却冷得异常。我穿着适合这个季节的风衣仍然有点瑟瑟发抖，但在别人家做客，总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让别人开空调。更何况，段勤还穿着一件短袖t恤。

    老板的手脚很是麻利，不到半个钟头就端出来了大大小小六七个菜。

    我不清楚该怎么形容我此刻的感觉，用垂涎三尺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这是我将近十天以来第一次闻到饭菜的香味。我已经有四天除了水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饿，即便每次试图吃点东西都会把黄疸水给吐出来。

    四个人刚好坐满四方桌，饭菜的腾腾热气似乎把房内的温度也抬高了不少。

    然而谁也没动手，都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这气氛好像有点诡异，连平时显得特别闹腾的段勤都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安静得不合常理。

    “哎，动手啊，别客气。”老板用生疏的普通话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我看了看苏瑶，她已经举起筷子伸向了离她最近的一盘菜，脸上表情似乎有几分微妙。

    我不再看她，回过头来吃自己的。

    我到底是有多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十天？二十天？可是我却觉得好像已经有几百年那么久。

    我尽量不显得是在狼吞虎咽，也尽量多地往自己肚子里塞东西，但一碗米饭下肚我丝毫没有觉得饱，饥饿感反而更加强烈。

    我正吃得忘我，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我的手肘。我极不情愿地转头一看，苏瑶正皱着眉头眼泪汪汪地盯着我。

    “怎……怎么了？”我放下筷子，吞了口唾沫问道。

    “我肚子不太舒服，可以先走了吗？”她不说我倒还没注意到，现在一看确实脸色煞白。

    我看了段勤一眼。自己本来就是个陪客，既然苏瑶要走，我也没理由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尽管我极其舍不得桌上还没吃完的饭菜。

    “我送你回去吧。”段勤见我没主动提出跟苏瑶一起走，拉开椅子站起身来。

    “不不，我送她回去就行了。”我赶忙回应道。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因为贪吃留下来，说出来都是别人足以嘲笑一辈子的笑话。

    段勤点点头，低头看了看手表，嘀咕了一声：“时间也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苏瑶竟然双眼一翻倒了下去。

    “苏瑶！苏瑶！”不论我怎么叫她都没有一点醒过来的意思。不会是……死了吧？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颤，赶紧招呼一边呆站着的段勤打120。然而他们两兄弟都像是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这一切。

    我有点生气，低声骂了两句，从兜里摸出手机，可锁屏还没打开，胸口一阵强烈的疼痛令我手脚一阵酥软，手机也应声掉到地上。我正要伸手去捡，却被谁一脚踢到了沙发下面。

    “你……”我捂住起伏的胸口，脑袋一片眩晕，几乎连话都说不出口。

    老板脸上微微笑着，在我身旁蹲下：“让我仔细瞧瞧你到底是什么品种。”

    我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我甚至根本不明白段勤和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又有着怎样的目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抽出一样东西往我身上扎过来。我只觉得手臂一痛，定睛再一看，我手腕处正插着一根拇指粗的针管！

    我眼看着自己的血被抽满了半针管但却无能为力。他们俩，该不会就是网上常常讲的那种倒卖器官的贩子吧？

    正想到这里，只见段勤接过老板手中的针管往天上一抛，做了几个法术手势，针管竟安然地漂浮在了半空中。虽然我不懂道，不过看这技术，绝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器官贩子。

    “二哥，我们……好像抓错了，一点……”段勤刚说到这里，背后一声剧烈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力气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从眼前两人震惊的眼神中读出刚刚的那一声巨响绝对超出这两人原本计划的范围。

    “喂喂，你们两个够了吗？”背后一个男声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听起来竟然像是张修！？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老板扎稳脚步，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我是谁不重要，”我听着脚步声慢慢走到了我身后，段勤和老板也渐渐退到了窗边，“我来只是要带她回去。”一只手放在了我肩上，我用眼角余光恰好能看到他指尖的几点黑色。

    来者正是张修。

    老板眉头都快拧成一团，几秒过后才低声对身后的段勤说了句：“此人不善，撤！”话音刚落，两人一翻身跳到了窗户外面。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十五楼啊，像这样跳下去还有命吗！？

    我没力气追到窗边去看个究竟，便也不再去多考虑他们二人的事情。

    张修平时看上去总一副没有精神的模样，没想到还有左右开弓把我和仍然昏迷不醒的苏瑶一并扛到楼下的力气。经过房门时我吓了一跳，好端端的防盗门已经歪歪斜斜地瘫倒在地上。

    我本来想让张修带苏瑶去医院看看，但他说一切无碍，送回家休息休息就好。这种时候张修说的话勿需怀疑，我便打了个电话请一个跟苏瑶合租的同事带她回去了。

    我跟张修坐车回到家后身体已经舒服了很多，便问了问他段勤二人的事。

    “知道你这些天都吃了什么吗？是十味。人食五味，妖食十味。当然，这所谓的‘十味’并非指十种味道，而是一种香料。妖无法食得人类味蕾可以辨别的酸甜苦辣，只有靠十味才能感知食物的质感。在南方丛林内有极少数产十味的香木，一些人为捕捉妖物会去采集香木的香斑，经酒煮蜜熬方能得到十味。取香的工序极其繁琐，现在只有少数代代相传的补妖人能够施行。那两个人估计就是从湘西过来的补妖人，真是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碰到这种几乎灭绝的行当。”

    “所以……我是妖么？”按张修所说，十味是给妖吃的东西，而我能吃得津津有味，这怎么想也没法不觉得蹊跷。

    “是就好了。”他口气中带着点嘲笑的意思，“本来人类是闻不到十味的气味的，不过也有少数像你这样的人会被其吸引。食过十味之人，会在一定时间内失去味觉，就像吸毒一样。不过熬过这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我有些将信将疑：“那……苏瑶她也是这样？”毕竟她也已经吃过十味了，如果不告诉她这些，她肯定会以为自己疯了，但若是我把刚刚张修的话照搬给她听，那她认为疯了的人就是我了。

    “普通人吃十味，就像让你去吃泥巴，能上瘾吗？”

    说来也是，不管是之前十味堂的客人们还是苏瑶，似乎都对老板做的菜不太感兴趣。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不少。

    之后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开始慢慢能感觉到食物的味道。这段时间对我而言的难熬程度可想而知。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每天从家里带饭去公司，对于这点张修是喜闻乐见的，毕竟他不用再每晚一个人叫外卖回来。

    段勤再也没出现过，苏瑶似乎根本不记得那天发生过的事，她只是随口给我说过一次段勤回老家了，两个人和平分手。至于和平不和平我不清楚，但苏瑶确实因为这件事情绪低落了很久。

    而贪食这种习惯，终归算不上什么优点，还是趁早摒弃的好。

    ――《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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