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螲蟷（一）

    mon oct 06 22:27:10 cst 2014

    附近的医院死了人，成群的家属如死蝇一般拥在医院门口，燃烧的纸钱堆积如山，随着偶尔经过的风盘旋在空中，张牙舞爪似乎想要吞噬整个世界。

    “听说了么，那孩子找到时，内脏全没了，哎哟哟，那个样子看着真是……啧啧啧……”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胖阿姨捂着嘴巴对旁边的卷发阿姨说着，恰好被下班回家的我听到。

    内脏没了？说得还真是玄乎，这些退休在家的老大妈们以讹传讹的能力绝不输于她们广场舞的实力。

    不过最近老有孩子失踪这事儿倒是不假。算上我们街刚丢的那个，应该是第六个。

    失踪孩子的照片贴满了电线杆刷遍了微博，不过真找到点踪迹的，前天垃圾堆里发现的这个孩子是第一个。原本大家都以为是外地来的拐卖儿童的人贩子，不过这孩子的尸体找到后，市警察局也不得不开始重视起来，当天便成立了专案组，针对这个案子的各种大会小会开个不停，但似乎看不到任何进展。

    于是街坊邻居们都闹开了锅，家里有小孩的家庭恨不得把孩子一辈子锁屋里，每天一大早街道拐角处都有三五个老大妈讲得眉飞色舞，生怕过路的行人听不到。这事情的大致经过我也是从她们那里听来的，这种老街坊对邻居向来很亲切，不管熟不熟都要拉过来摆谈两句提醒提醒，虽然我没多大兴趣了解，不过毕竟是长辈也不好直面拒绝，就当没事儿听听笑话倒也不错。

    但当张修不经意间提到这一切都是妖物所为时，我便没办法再把它当笑话看待了。

    鬼，我见了不下百个，可说到妖，我至今还不曾见过。说到这点，不知道该说是好奇心太重还是心理变态，自己竟然莫名想要见识见识妖这种生物。张修说过，相对鬼，我更应当小心妖。毕竟鬼只是人类死后的另一种生存状态，而妖不同。妖，从另一种物种修炼到人形，短则百年长则千年，早已突破了其本身的生存期限。但凡是打破天定命数的东西，必定不会是轻轻松松便能对付的。这点不难明白，不过百十年的鬼，即便只是论资排辈也没可能去跟上千年岁数的妖物斗。

    “那你……就打算放着那怪物到处害人？”我问道。虽然张修看上去就不算那种很正派的人物，但我不觉得他是明明有能力帮助别人但是却选择视而不见的人。至少，我相信他有这种能力。换句话说，张修在我心中，在面对鬼怪时基本可以说是无所不能的。之前不论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

    “又没钱赚我为什么要去瞎掺合，”他枕着手臂懒洋洋地斜了我一眼，“除非……”

    “除非什么？”

    “你去当诱饵。”

    “诱饵？”我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不愿意？”他伸出手来，打了个哈切。

    “不是……”只是那怪物掳走的都是些小孩，怎么想也轮不到我去当什么诱饵啊。

    “那就明晚，说好了。”他咧开嘴笑了笑，翻过身去背对着我不再说话。

    我叹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好端端的我要跟着他去当什么诱饵。不过，大概他是在说笑吧，按他的个性来讲这种事情没理由会找我这么个什么的都不懂的人来帮忙，单单帮忙两个字都已经显得过于违和。

    所以第二天我刚回家就被他差遣出来买东西时自己也就并没有多想。

    伏蛰街跟长明街相接处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也是我加班回家的时候凑合吃晚饭的地方。

    我买了满满一口袋的牛奶和啤酒，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婆拦住了去路。她一身黑布衣服，背弓得像只虾米，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几乎盖住了五官，杵着根棍子颤颤巍巍地望着我。

    我想绕过她出门，但她一动不动地堵在门口，一点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我不耐烦地念叨：“阿婆，你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你已经死了何必再来掺和活人的事儿？快走开，别挡着别人做生意，该投胎就快投胎去。”

    那老太婆倒也算懂事，听了这话顿了两秒，散成一缕黑烟消失了。

    我叹叹气。她跟着我有几天了，想让我帮帮她那只知道喝酒四十多岁了还没结婚的儿子。只是有的事不是自己不想帮，而是帮不了。要是惹上什么不好的事那又要去麻烦张修，别说他不高兴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烦。

    针对这一点我想过很多。张修不可能在我家住一辈子，而我也不可能一直粘着他几年几十年。直白点说，以我目前这状况自己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遇到危险只会发呆，看到鬼只能躲，没人能这样过一辈子。我也试过学些张修的驱魔御鬼之道，不过不知道是自己资质太浅还是道法确实太过深奥，我看了张修房里一半的书也没能参透些更深层次的道理。但越是这样自己越是迷茫越是担心。

    “来一杆？”我正站门口想着这些自己理不清的事情，一支烟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往左边看了看，一个一身皮衣画着浓重烟熏妆的精瘦女人轻靠在便利店玻璃门上，睁着迷蒙的眼睛盯着我。女人身材很高大，目测至少一米七五，被皮裤包裹着的细腿就像节肢动物的脚一样显得细长而有力，五官极其立体，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有些像白种人，如刀削的鼻子上穿着一个彩色鼻环，中分长发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未洗有些油腻，但并不影响女人的美貌。

    “不用了，谢谢。”我苦笑着摆摆手。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吸烟的人吧。

    她抿嘴笑了笑，两只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卷，像醉鬼一样晃到我面前，埋下头把鼻子凑到我侧脸嗅了嗅，然后朝我面门上吐了一口烟圈。

    “咳咳……”我被扑鼻而来的烟味儿呛地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我本来想骂这疯女人两句，但转念一想，这些出来混的人，我们这种良民还是少惹得好，便只是愣了她一眼，绕过她打算回家。

    “等等。”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相当大。

    “对不起我好像不认识你吧。”我尽力压住心中的愠怒。

    “可我认识你……”她诡魅地一笑，俯下头来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道：“我等你很久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后颈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头好痛。

    我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了，全身冰凉得就像泡在冰水里面。

    我忍着周身的疼痛睁开眼，但看到的仍然是一片黑暗，只有头顶右上方有一扇五六十公分见方的小铁窗。

    铁窗？这是什么地方？又怎么会有铁窗？

    我感到不对劲，赶紧清了清脑子认真分析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周围的环境慢慢显现出来。

    这是一个不算宽广的空间，四周都是些粗细不均长满青苔的管道。我正半躺在一条肮脏不堪的水泥小沟旁，身上沾满散发恶臭味的污水以及暗黑色的不明液体。不断有水滴从高处滴落下来，刚好打在我的脸上。这地方看上去有些类似……下水道？但我怎么会在下水道？

    我回想起那个瘦高的女人和她最后说的那些奇怪的话。这么说，是她把我带到这地方来的？

    诱饵……诱饵……

    脑子里不断回响张修说过的这个词语。现在这种状况，就是他所说的“诱饵”？那他人现在又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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