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螲蟷（二）

    tue oct 07 21:55:49 cst 2014

    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打断了我的思索。

    那个女人回来了。

    “醒了啊。”女人手里提着个酒瓶，歪歪斜斜地朝我这边走来，在离我大概两米远处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头咔哒一声撞到了旁边的管道上。

    女人低声哼哼了几声，不过似乎并不怎么痛，她只是在原地歇息了几秒，便以极快的速度爬行到我面前。那姿势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女人的关节外翻，头部后仰75度角，以一种不符合人体构造的动作像爬虫一般熟练地爬了过来。

    女人的脸依旧很美丽，即便面上大部分都覆盖着墨汁一般的液体。

    她将这张脸凑到我面前，咯咯咯地笑道：“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应该就是张修说过的那个“妖怪”。

    “之前那些孩子都是你抓走的吧。”我躲开她散发着浓浓酒味的脸。这女人，简直是在把烟和酒当饭吃。

    “呜呜~”女人听到我的话竟然开始抽泣起来，沙哑的哭声回荡在这个空间，格外凄凉。

    “我不想杀他们的……可是……可是我好饿……我快死了……不吃掉他们我会死的……”女人一边呜咽一边缩在我身边不停地颤抖，竟然让人产生了些许怜悯之心。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虽说她一口一个杀一口一个吃掉的，但总该还有幸存者吧。

    “你想看吗？”她停止哭泣，再次把脸凑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中闪现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我被她看得很不舒服，但也只好点点头。既然张修说过诱饵一事，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出现，我还是尽量拖拖时间吧。

    女人高兴地站起来，双手一挥便有一大团火焰在我身后燃了起来。

    我回头一看，背后一个不算太大的孔洞里，竟然缠满了一堆一堆雪白的丝线，在火光照射下泛着莹莹亮光。而这些丝线里面，一双只穿着一只鞋的小脚垂在外面。再定睛一看，这些丝线里居然裹着很多小小的孩子，就像是被蛛网缠住不停挣扎直到耗尽最后一点力气的猎物。

    看到这一幕我震惊极了。这里难道是盘丝洞吗！？

    “都……都死了？”我自言自语一般小声念叨着，背后的寒意几乎把自己冻成一坨冰块。即便见过再多鬼，可尸体和鬼魂毕竟不一样，况且，这里目测之下的十余具尸体，还都是些涉世未深的孩子。

    “哦，都死了……都死了……死了！死了死了都死了！！”女人在我身后跪下，下巴杵在我肩上，修长的两臂搂着我，丧心病狂地大叫着，就像一个失控的疯子。

    她的手臂越缠越紧，勒得我的胸腔长期保持收缩状态，相当难受。

    我挣扎了几下，女人突然松开了手：“对……对不起，弄疼你了对不起……”她边说边颤抖着抓过旁边的酒瓶，一把将瓶口塞到我嘴里：“喝啊，喝完这个就不会疼了……”

    一大口酒被强行灌进嘴里，我被呛得连续咳嗽了好几下。但女人丝毫不理会我的状况，一把捏住我的嘴咕噜咕噜继续往我肚子里倒酒，一边带着哭腔笑道：“快喝快喝，喝了就没有烦恼了，喝了……”她停下来，把酒瓶扔到一旁砸得粉碎，伸出粗糙的舌头添了一下我的耳朵，小声说道：“吃起来才更美味。”

    之前的挣扎几乎已经耗尽了我的气力，她松手后我也没精力去想逃命，只能软绵绵地瘫在原地。

    臭道士，你倒是快来啊，再这样耗下去，我这条小命估计真快被你玩没了。

    “谁！”背后那女人突然低吼了一句，身体随即重心下移俯在地上摆出了一个警戒的姿势。

    有……有谁来了么？

    我隐隐约约似乎确实听到了从远处黑暗中传来的脚步声。

    “这地方真够隐蔽啊，没个诱饵我还真找不着。”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很快一个模糊的影子便出现在了我的视野范围之内。他看了看我，似乎对于我又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模样很是失望。

    我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自己的任务，大概算是安全结束了。然而张修突然变得严峻的脸色让我刚刚落到一半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快趴下！”张修急促地喊了一声，我下意识地往下埋了埋头，只觉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擦着我的头皮而过，旁边的水管随即发出一连串巨响倒塌下来。

    我回头一看，背后的一幕差点把自己吓疯掉！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只约摸两人高通体漆黑的多脚怪物，那怪物头部密密麻麻的眼睛就像陷在它脑袋上的珠子，看得我胃里一阵恶心。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怪物又再次将最前端的一对螯朝着我的方向挥过来。

    “躲一边去！”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窜至我的面前，接住了怪物的一击。

    张修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黑色的长刀，在怪物尚未作出第二次攻击之时踩着怪物的一只腿跳至半空，一个转身如砍菜切瓜一般削下了怪物的三只腿。

    怪物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张修趁势借着怪物向上的冲力再次跃至空中，自上而下一刀贯穿了怪物的头部。怪物一边叫一边挣扎，但没过多久便慢慢安静了下来。

    张修拔出刀反握在手中，轻轻喘着气走到我身边，头也不回地往怪物身上扔出一张符，怪物的身体瞬间便燃成一团火球，照亮了整个巢穴。

    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我无暇他顾，直到张修一边擦着脸部沾上的怪物体液一边用脚轻轻踢了踢我的腿说道：“你不走打算在这儿呆一辈子？”

    我呆呆地点点头，拉着他向我伸出的手勉强站起身来，但腿仍然是软到难以前行。

    张修竟没像往常一样唠叨我麻烦，只是微微俯下身扶着我朝他刚刚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这种怪物叫螲蟷，”他说道，“螲蟷，居于地，性寒，喜食脏器。本来是一种穴居靠捕食大型哺乳动物生存的妖物，因为人类活动范围越来越大，便被逼到了下水道这样的地方。”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螲蟷我知道，俗称土蜘蛛，是一种在地下打洞捕食路过猎物的肉食性动物。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估计就是这种动物炼成的妖怪。

    “螲蟷本非食人的妖怪，可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估计也就只有人可以吃了吧。”很快面前便出现了一点亮光，应该是排水口。

    听张修这么说，我算是能够大致理解那女人之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她并不想吃人，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杀人，要么饿死自己。万幸螲蟷不会直接杀死猎物，而是靠慢慢折磨猎物致死来获取食物，不然估计我早已经变成它的盘中餐了。

    我们走出下水道后沿着河堤绕回伏蛰街，第二天一早就听说警察找到了犯罪分子的窝点。螲蟷尸体燃烧产生的大量烟雾从雨水口飘出，路过的环卫工人找到消防员，进而发现了下水道里那些失踪孩子的尸体。新闻里没有提过任何一句关于巨型怪物的事，只说犯罪分子连同十三具儿童尸体一起葬身火海。

    “弥天大谎。”张修斜瞥了一眼新闻说道。

    我没有理他，抓起遥控换到了另一个台。

    ——《螲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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