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九尾（一）

    sat dec 27 23:16:15 cst 2014

    六月的天气闷热得不像话。

    舅妈让我去相亲这件事被张修嘲笑了整整一个星期。但舅妈不像舅舅那么好说话，我推辞了半天也坳不过她，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对方是个标准的富家子弟，家里做海上生意，和舅舅的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两家关系还算不错。

    舅妈好像特别看重这件事，前前后后打了四五个电话过来，生怕我把事情给搞砸了。可是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事成不成基本不取决于我而是对方那位公子。当然，那种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又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这种一贫如洗的穷人呢，更何况还是个能看到些不干净东西的倒霉蛋。

    我到西餐厅的时候那男人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他长得和照片里不太一样，头发更短，脸更瘦，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个子高挑，身材匀称，五官精致，配上一头黑色碎发，在人群中显得十分出众。

    他见我过去，绅士地拉开椅子，一双弯成月牙状的眼睛显得格外温柔。

    都说女子若是长了双桃花眼那生来便是要魅惑男人的，眼前这男人配上这么双眼睛，那份柔媚倒也丝毫不见消退。而这眼睛放在他瘦削的脸上，所散发的美感却又似乎超过了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我挺不自在地坐下，只听到一个酥酥软软的声音在我耳后低声地念叨了一句：“久违了，方越。”

    我被他这日本声优一样温柔的声音搅得心里乱作一团，面红耳赤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你好。”我喝了口水缓了缓，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句话来。

    “我叫莫夏。”他一笑眼睛便会弯成一轮月牙，煞是好看。

    “这个我知道的。”我尴尬地笑了笑，这两个字舅妈已经在我耳边念叨过上百次了。她总是在电话那头给我灌输着莫夏如何如何好、莫夏如何如何有礼貌之类的话，我几乎能把舅妈口中那位莫夏的优点一条不落地背出来。

    不过本来我以为舅妈那些话都是为了骗我来相亲而自己杜撰出来的，没想到面前这个男人还真跟她口中那个“完美的莫夏”惊人得一致。

    “最近在做什么？”他可能是见我一直没说话，微微笑着问道，口气就像是在跟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闲谈。

    “上班，下班，回家看看电视，然后睡觉。”周而复始。我的生活本来就是这么单调。

    “哦？”他似乎有些意外，“现在的年轻人晚上不都喜欢出去玩玩儿的吗。”

    我无奈地笑了笑。天一黑外面到处都阴气腾腾的，时不时还会钻出来一两只长脸的游魂，这样谁还敢出去玩？

    “倒是你，以你这样的条件，至于跑到这里来跟我这种人相亲吗？”他这家世这长相，只要他愿意，身边的女人手拉手肯定随随便便就能绕地球两圈。

    他闻言微微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我不就因为是你才来的么。”

    “哦？”我听得不太明白，“我们认识？”

    他弯着眼睛笑道：“看来你是真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啊。呆木头，还记得吗？”

    呆木头！？我脑子一炸，难道是小时候住在我家对面那个木头人一样不笑不哭的小哥哥？虽然我想不起来那个小哥哥本来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可是怎么看也不可能跟眼前这个叫莫夏的男人扯上半点关系啊？

    小时候呆木头的父母经常不回家，以至于我对他父母完全没有一点印象，我妈看他可怜便经常把他接到我家来吃饭，还让我每天跟他一起上下学。呆木头经常背着妈妈帮我做作业，不过那时候自己不懂事，总觉得跟这么个呆呆傻傻的哥哥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光彩事，在外面跟他遇上从来都会装作不认识，还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现在想起来良心仍然在隐隐作痛。

    再后来，呆木头一家就搬走了，听妈妈说，呆木头的父母开公司赚了大钱，带着呆木头过好日子去了。从此呆木头这个我儿时的玩伴便再也没有造访过我的人生。

    莫夏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笑着说道：“七七四十六。”

    我惊讶地点点头，这话一出肯定是他没错了。

    那时候呆木头教我背乘法表我老是把“七七四十九”背成“七七四十六”，到他走的时候都没能纠正过来。

    我盯着眼前这个长相陌生的男人看了很久，两个人从面相上还真没一点相似之处。

    “你变得太多了。”我说道。

    “你也变得太多了。”他只是笑，笑得就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然后捏？”李笑杵着脖子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他把我送到了我家楼下，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摊摊手，喝下一大口奶茶。被她缠着讲了一大段我的“相亲故事”，嘴巴已经干得快不能说话了。

    李笑是我的死党，从小学算起我们已经认识了超过十五年，彼此知根知底，可以说再小的事都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但是她和我又是如此地不一样。她思想开放，性格活泼，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凡事都把玩字放在第一位。也是因为她到哪里去都总喜欢拉上我，这样我才不至于在过去的十多年完全宅死在家里。

    唯独我能看到鬼这件事我不曾对她讲过。我本来是打算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她的，可是张修说，这种事情让一个普通人知道了没什么好处。的确，如果我正儿八经地跟她讲这种只有三流小说电视里面才会出现的情节，她也只会指着我的鼻子笑得前仰后合罢了。

    李笑就如曾经的我一般，对这个无神论的世界没有一丝怀疑。

    “唔~”她咬咬吸管，一脸的遗憾，“好好的相亲也能被你搞成认亲，你说你整天守着你家楼下那个瞎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怎么可能嫁得出去。”

    “张修他不是瞎子。”我纠正道。不知道为什么李笑总觉得张修是个瞎子。

    “所以呢？”她撇撇嘴，一脸的不悦。

    李笑和张修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本来一开始李笑说张修长得不错还总让我介绍来着，可是接触过一段时间后便再也提不起来兴趣了。确实，凭着张修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任谁都没办法跟他好好相处。张修总嫌李笑吵，李笑总抱怨张修不务正业废柴一个，而我就无奈地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当着和事老。

    但这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所以呢？我就该一天天重复着我无聊透顶的日子过完余下的半生吧。

    张修说的一点也没错，他没责任也没义务一直呆在我身边帮我把那些找上门来的脏东西赶走，可我现在确实不敢想若是他马上消失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

    就比如接下来的几天。

    张修今天一大早就背着个包走了，他说他要去巴郡见他的“友人”，大概离开十多天。

    巴郡，也就是现在的四川片区。我之前从没听他说过有什么友人，也没料到他这种人还有友人。

    他走之前特地来我的房间留下了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黑色符箓，别的什么也没说，只叮嘱让我一定要记得此符不可离身。

    “既然那瞎子也不在，不如你端午放假陪我去杭州吧？”李笑突然来了精神，眼睛里面忽闪忽闪地放着光。我知道这妖精是想去西湖见她的许仙，她和许仙的暧昧故事已经在我耳边萦绕了很长一段时间。

    “为什么非得是你去杭州，那人怎么就不能来这儿找你？”女人就该矜持点，这观念在我这里已经根深蒂固。

    “白娘子的故事如果不是发生在杭州，那还算白蛇传吗？”李笑不高不兴的咕噜着，“你别想逃，我这次如果不把你逮了一起去我就不姓李！”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行行，我就陪着白小姐演一回小青，这样行了吧？”

    李笑绝对是我的命中克星，任何事情只要她一开尊口我就立马没办法反对。

    于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李笑一起搭上了开往杭州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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