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涂（三）

    sat sep 20 19:15:39 cst 2014

    “诶？居主，洛公子怎的自己在发呆？”木香捧了新茶上来，见衡竹这幅摸样，不由扑哧一笑。

    “尽胡说了，哪有这般失礼于人前的？仔细我罚你去抄书。”晴明居的居主淡淡瞥了她一眼，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却噙了些轻缓的笑意，如秋日的海棠般优雅不失清韵。

    木香替她斟了茶水，忙赔笑道：“下属不敢。”话这样说着，然而手却是稳当的，滚烫的茶水没有溅出一丝一毫。

    衡竹听了两人的打趣，急忙回过神来，颊畔腾起红晕，道：“衡竹失礼，竟……”走神了！当然后半句硬生生被压回了咽喉，他接过木香递过来飘着清香的茶盏，抿唇依着这儿的规矩，浅尝三口，这才搁了茶盏，继续说道：“居主，木香姑娘，衡竹今日前来，是为赠帖。”

    “哦？公子何事？容往生先贺喜一番。”晴明居的居主搁下手中的古书，笑着看过来。

    衡竹自袖中掏出一枚大红的喜帖，摆在石案上并指推向她，“实不相瞒，小生不日即将娶亲。还望届时晴明居的各位赏脸。”

    她伸手取过那一份请帖，却不曾打开，只微微蹙了蹙眉，旋即笑着说：“恭喜了，洛公子。”

    倒是木香沉不住气，连珠炮弹似的问了许多：“那真好，可知是哪一家的姑娘？样貌如何？家世如何？两人可曾见过面……”

    “木香。”她打断了下属喋喋不休地问话，“到底是你娶亲还是洛公子娶亲？再问下去洛公子该恼了。”

    衡竹却是不以为意，只随意答了：“是城西胡家的小姐，出诊时两人见了几次面，直觉分外投缘，便订了这婚事。”想了想，又补充，“况且洛某行医在外，常多日不回家，她也是理解的。”

    “嗯，”她点头，知晓悬壶济世是他的决心，能有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作为妻子，的确是幸运的，“公子早已过婚娶年纪，此时觅得良人，实是万世之幸。”

    “是，多谢居主出此言，衡竹莫名欣喜。”

    凤尾森森，微风吹来竹叶萧萧。三人在竹林中又寒暄许久，茶过三旬，洛衡竹起身告辞。木香送至前堂口，衡竹回身施过一礼：“姑娘止步，衡竹就此告辞。”

    “公子慢走。”木香笑语，水红的衫子在微暗的光色中显出了异常的鲜艳颜色，“居主有话令我转达给公子：届时定赴约。”

    “静候各位到来。”衡竹挑了挑嘴角，眼神看向后方，仿佛想要越过那些长廊白房，落在那个始终对他浅浅微笑的女子身上。

    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他已从二十的年华跨过那无法收回的五年，而她依旧是如此美丽的模样，连眼角的笑意也不曾有过变化，连同这晴明居的一人一树，一砖一瓦，都停留在了过去的时光。

    纵使再不愿想象，衡竹也知道，他是人，她是妖，人妖殊途，又岂可违背天道？

    况且，他于她，除了同僚与茶友，便再无其他了。

    只是他仍然会控制不住般想起，那年冬天，他进入清明居拜访的第一日，那个一身白衣，仿佛遗世独立般站在池边的女子，在他问及姓名时，缓缓回身，对着他展开一个冷焰似的笑颜。

    “无姓，往生。”

    木香收拾了石案上的茶具，看着仍旧靠在美人靠上的自家居主，轻咳一声问道：“少主，洛公子何时大婚？”

    往生正盯着手中的大红喜帖出神，闻言只是顿了顿：“十五日之后。”

    “那少主可是要去？”

    “不，你和景天代我前去，蓝姑也可同去。”往生依旧是没有回头，只是拔了挽发的素银簪子扔在石案上，发出一声脆响，一头墨丝水泄般流淌在肩上。她素白的广袖衣衫在天光下有一些黯淡，木香只觉这样的身影有些寂寥，却无从说起，只收拾了，确认了送礼的仪制，便退了。

    近日，少主说的话愈发少了，而从此以后，这晴明居，只怕又要少一位访客了。

    “斩不断，理还乱……”

    她渐渐走远，却听得凤尾竹林中，传来一阵低声吟唱。

    而那粼粼的碧池中，仿佛传来一声寂寞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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