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草结（三）

    sat nov 01 21:08:59 cst 2014

    纵然视线不甚清晰，她也清楚地知道，离她不过三十步的这个男子，是潇洒而英俊的。

    朝云的脸上不可抑制的烧起了两朵红云，慌忙移开了视线。

    只见他手执了筷子，轻敲了几下身前的碗碟，便让几位少年收了声不再言语，“是我让朝云姑娘随便唱的，几个大老粗在曲子上较个什么真，给姑娘陪个礼道个歉，好言几句请姑娘唱个好听的就是了。千金一曲的清倌，岂是由你们眼里那些唯唯诺诺的庸脂俗粉可比的？”

    言语虽是有些刺耳，但却字字在理，贵族的少爷年纪都不过十七十八，虽已过了懵懂的年纪，却总是行事嚣张。但这个男人一开口，却足以让这些纨绔子弟不再对她冷语相向。

    他究竟是什么人？朝云不由猜测着眼前这个连容貌都不甚清晰的男人的身份，多年待客的直觉告诉她这绝不只是一个财大气粗、倚仗家世的少年，他的言语间，他的举手投足间都隐藏着她看不透的谨慎小心，一如堪堪生存于人情世故间的她。

    她起身，隔了帘子向众人行了个礼，眼神却瞟向他，笑语：“多谢诸位客人不嫌弃小女的粗鄙唱功，多有得罪还请多包涵。”

    一片带了酒意浓浓的回礼声中，她复又坐下，指尖一拨，琵琶声顿时拔高，传出流水磬石之音，却又骤然反复，嘚嘚如万马驰骋疆场。

    “向夕临大荒，朔风轸归虑。

    平沙万里余，飞鸟宿何处。

    虏骑猎长原，翩翩傍河去。

    边声摇白草，海气生黄雾。

    百战苦风尘，十年履霜露……”

    一支琵琶曲，却唱出了女子家不曾有过的豪情意气，觥筹交错见，朝云抬头，视线中便只剩下了对首男子瞬间雪亮的眼。她在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男子，与其他人是不同的。纵然努力地想要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放纵摸样，他终究是骄傲的，甚至是不屑与眼前这些酒肉之徒为伍的，哪怕他们生于同一片皇土。

    四目相对，两人相距甚远，却在这微寒的喧嚣夜晚，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

    “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在下佩服。”曲过三环，席上的宾客多谢谢歪歪地躺倒在榻上，已是酒醉不醒，少有几人不曾睡去，也是半睁着眼，不省人事罢了。对首唯一端坐着的男子执着酒盏，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眼神一派清明，朗笑赞许道：“这一曲千金，的确是值得的，姑娘让在下想起'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一句，现在想来，形容姑娘的琵琶确实在合适不过了。”

    “公子过誉，朝云惶恐。”她抿嘴一笑，抱着琵琶的手却猛然一抖，如此盛赞，确实是许久不曾听过了。

    男子拍了拍手，轻咳一声，在阁楼外等着的小厮立时进来将自家醉得昏天暗地的公子扶上软轿，一时间，偌大的惜月阁，便只剩了他们两人。

    是时候该走了。朝云起身准备告辞，脚踏至门槛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男子在曲终人散时，仿佛一时间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纤长的指尖抵住额头，微微叹了口气。

    那最后一步，竟是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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