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草结（四）

    sat nov 15 16:50:26 cst 2014

    她凝视了那男子良久，忽然以袖掩唇，轻轻笑出声来。

    似是不曾料到竟有人尚未离去，那男子猛然抬起头，透过三重星纹宝珠帘向她望来，眼里却毫无笑意。

    “姑娘此笑为何？”

    她收回脚，莲步轻动在珠帘前站定：“笑公子。”

    “哦，姑娘为何取笑在下？”仿佛也来了兴致，男子追问道，一扫方才的抑郁神色。

    “今日多赚了，为何不笑？”朝云也反问道，两人眼神相对，忽地又移开，“公子今日付的可是十首曲子的定金，小女只唱了九首，多赚了一首呢。”

    男子一怔，忽然击掌，朗声大笑道：“姑娘是个实在人！真真与我认识的都不一样！”他长身而起，踱至窗边，望着都城万里不熄的通明烛光，嘴角挑了一丝道不明的冷意。

    对他此时的表情知之甚少，朝云静静立于帘后，等待他的再次发话。

    冷月如银，寒风渐暖，她只是这样站着，希望那个此刻不语的男人再次转头。

    “那我可不能白掷一千金。”深呼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男子转头，眼里已经是坚定锐利的神采，他定定地看向她，却又好似透过她，看着原本不曾得到的某些事物，飘忽到了更远的地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倚了窗子恣意坐下，手中仍是那盏盛着残酒的玉杯。

    朝云从善如流地坐下，水葱般的玉指拨了几下琵琶，和着声，轻轻吟唱起来。一支曲子被唱的无比悠长，恍若无词，却句句揪心，惜月阁内霎时只剩下了她的随风吟唱，散尽了晚露只留余香。

    脚边她除下的金饰花玉泛着旖旎的光，冷冷如同在这里不同听曲人的眼，但她只是唱着，希望将这个夜晚，无限的延长下去。

    月下梢头，曙光重现，她停住，凝视着那个不知面容的男子，在这样一个夜里，给予了她久违的知遇之情，而她所有的回报，不过是一个令他将醒未醒的夜晚罢了。

    “多谢姑娘。”告辞前，他迈至帘前，一礼道。朝云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眉目间是疏星朗月，谈笑间是万里风尘，翩翩然一位武家公子，却偏生了一副文家的眉眼。对方也是一怔，却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姑娘眉宇如画，世间少见，堪称绝色。”

    “谢公子美言，朝云惭愧。”她不着痕迹地向后一退，浅浅笑道。

    “不曾有假，姑娘美貌心智都胜于常人，且不做猜测，对我以真心，霍某铭感五内。”他一挑唇，话语虽轻，对这一夜的开解之意却了然于胸心存感念。

    “公子言重，朝云谨守本分，为客解忧而已。”

    “下次若得了空，定再赴此地听姑娘一歌。”他又笑，却就此作了告别。

    自那一日，她时常想起那个月下独斟的少年，猜测着他如玉面容下淡淡的倦意，究竟书写了怎样的无奈与悲哀。而他自那一日起也成了她的常客，每隔些时日，便在惜月阁摆一处小宴，清客于歌者，都只有她一人，啊，和她的琵琶。

    这是真正如流水般宁静的时光，美好到她几乎忘却，这个少年独自抵挡的明枪暗箭，以及他所独揽的不为人知的家族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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