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草结（六）

    sun nov 30 14:28:09 cst 2014

    “这很难，”静谧中，青菀说道，“目送你所爱的人，离开你身边。”

    木香给了她怪异的一瞥，仿佛不相信这个一向躲藏在内院极少走动的淡漠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况且，这样的语气，与往生如出一辙。

    青菀，在来到晴明居之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然而她也并未深究，来日方长，也许终有一日，她会自己告诉所有人。

    毕竟像少主那样把过去埋藏的那样深的人，天地间只此一人便也够了。

    木香耸了耸肩，对这样的想法不置一词，不过怪人，在这晴明居之中，也不少见就是了，但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将离，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将她吓得够呛，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去碰桑葚，只怕是落下了终生阴影。

    “那，后来呢？”木香收起自己的情绪，小心地问道，极力地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女子红肿的双眼，“霍公子，回来了么？”

    哪知这个问题成为了压倒眼前女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将头埋入了膝中，再也没有抬起。

    安抚般抚着她垂落在肩头的发，青菀抬起脸，对木香做了个极不赞成的表情。

    让你多嘴！

    木香一时也语塞，不想与青菀多做纠缠，她垂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的生出一丝感慨来，只怕是……再没有音信了。

    战场乃流血洒泪，壮士断腕之地，霍公子纵然出身将门，却到底是新兵出征，略有闪失，只怕也是不难想象的，只是眼前的女子似乎拒绝相信一切噩耗，只是求着想要见居主一面，以法术占卜出霍公子今在何处，尚且安好，以求安心。

    这……这要她怎么做啊！

    “自他那日来找我已有三月有余，却连一封信也没有寄来，我很担心，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一定是受伤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朝云伏在膝头哭诉道，忽又抬起脸来哀求，“贱妾听闻晴明居主仁心仁德，精通法术，她一定能找到霍公子，求两位姑娘，让我见见居主吧！”

    两人一望天一望地，同时支吾起来。

    纵然伤心欲绝，朝云也知道，此次只怕是不成了，她低头，伸手握住腰间缠着两人发丝的熏草同心配，沉默了下来。

    她日日望着帝都城门的方向，希望可以见到他的身影，但是她迎来了大军的回城，却没有等到的他的归来，但她从没有放弃过等待，他们配着那相同的熏草结，同心同德，他答应过的，一定回来。

    她依旧每日坐在珠帘后弹奏她的琵琶，只是轻语谈笑间已有了掩不住的惆怅，她独自一人守着月上梢头时空无一人的惜月阁，细数着两人的回忆，抚摸着那枚同心配。

    世人只当她的惆怅是日渐精益的唱技，却无人知晓她的愁怨。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是否此后，便只有相思成灰？

    木香与青菀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青菀俯身，在朝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向她的青花茶盏中，撒了些盈白的粉末。木香看她做完这一切，又听着朝云的哭声，终是没有阻止。

    也好，也好。与其抱有着不切实际的愿望，不如全部放下吧……

    若是如此沉沦在这样的感情中，只怕世间，终会出现第二个往生，怀着深刻而眷念的幽思，茕茕一人经历着百世孤寂，无尽轮回。

    所以朝云，不要怕，他回不来了，但你的生命中，也不会有他了。

    “是吗？你们这么做了？”屋内的往生低低问道，语气是不住的疲倦。

    “木香自作主张，还望少主责罚！”木香有些惶恐，俯身应道。

    只闻得一声轻叹，晴明居的居主笑语：“我为何责罚你？木香，你和青菀并无任何错处，那位霍公子，早在两月前，便与蛮族的一位将军相互厮杀，同归于尽了……所以忘记，是她最好的救赎。”

    “是。”木香有些恍然地应了一声，便退了。

    屋内，黄花梨木的小案边，已坐着了红莲不知，她微笑地看着往生：“我不知你还有这般柔情的时候。”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与庾桑前辈那般幸运。”往生回座，向她笑道，清丽绝伦的脸颊消瘦了不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却清亮如水，隐藏了无数暗涌的情绪。

    “是啊，也终于是安定了。多谢你了。”不知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说道。

    梨木案上，是两枚纠缠的熏草同心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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