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伞（一）

    sat jan 17 19:07:17 cst 2015

    在我初具意识之时，便知自己是不同的。

    无法动弹，无法出声，我只是在一个坚硬的木架上，被来回的翻检着，身边横躺着许多不知名的外表鲜丽的同伴，我在心中几近疯魔地呼唤着她们，却无丝毫的回应。

    直至有一天，我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震颤。

    那是红蝶，我的妹妹。

    她如一只真正的红蝶一般迎着风舞蹈，长长的血红流苏几乎拖拽到地上，显现出极尽妖娆的美艳，那一日的街市寂寂无人，唯有贩售我们的摊主有些凄然的叹息。

    我们以姐妹相称相伴，在帝都炎热的夏季来临之际，仿佛彼此都找到了慰藉，暗暗松了口气。但是安心之余却不免又有些担心，若是有人将我们分别买走，之后又随意丢弃，那岂不是这一生，都要孤苦无依了。

    于是我们悄悄计划着逃离。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腾升，我便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几不可察的变化，我想上微微睨着红蝶，便惊异地发现，她原本妍丽的色彩在慢慢褪去。她也这样望着我，我便知自己也是一样的。

    我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相视一笑：逃脱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在我们的无尽期盼中，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被一只粗粝的大手缓缓拿起，耳边是红蝶声色俱厉的呼喊：“姐姐！”那个满脸青灰胡渣的男子赞叹着我身上碧色的绿萼梅纹样，同时安抚的对红蝶说道：“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姐姐怎样，只是见这惊奇不忍放过，想仔细端详下罢了。”

    他听得见！

    我仔细端详这个男人的身形，他恐已过不惑之年，满脸的风尘与伤疤，虽衣衫褴褛，但举手抬眸之间，我见到了与普通人不同的潇洒恣意，仿佛仙人。在这熙攘的大街上，人妖并行，修仙之人喜爱清静，却极为少见，此时却有一人生生在我面前，我大喜过望，却又害怕修仙之人喜静，嫌我们聒噪，忙给红蝶打眼色，叫她不要出声。

    果然，他似乎是极喜欢的，掏了掏衣袋取出些钱来置于掌中，对着小贩说道：“这伞和那纸鸢，我要了，只是身边只有这些，你看可够？”

    那小贩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喜，但仔细端详了会儿我与红蝶，他忙不迭点头笑道：“难得先生看的上眼，这纸鸢与青伞已是两年之前的款式了，颜色褪得也差不多了，不过是因着图案雅致，我才挂出来，别说先生这些，只是一半，我也是卖的呀！”

    说着，却接了他手中所有的钱，弯腰送客。

    一个大男人拿着纸伞与纸鸢走在路上，偏偏又是这样灰白暗淡的颜色，引来了不少侧目，然而他只是淡淡的瞥过路边热闹的景色，说道：“此后，你们就跟着我，叫我阿爹吧。”

    阿爹，他让我们这样叫他。

    虽是修仙之人，但阿爹似乎并不用心修习仙术，他带着我们藏身在一间破庙中，白天做些搬运工夫，晚上便携了我与红蝶坐在枯枝搭成的篝火旁，讲他的过往。

    他将自己的过去比作一台木偶戏，跌宕起伏，精彩纷呈。他说他偷习了师父的仙籍，被逐出了师门，空有一身法术却无法登天；他说如今帝都的君王姓南，在他修仙之前是他的拜把兄弟；他说他记得城内一条小巷中，避世隐居着一位上仙，无数的医者为她所调遣……

    我问他身上的伤势怎么来的，阿爹只是笑笑，似乎不以为意。

    “啊，伤啊，不过是有一日忘付了酒钱，被店小二给打的。”

    然而第二日阿爹出去时，红蝶却对我说：“阿爹一定是不想说，我看到过被打的人，他们的伤痕是会消失的，阿爹的不会呢。”

    我让她不要随便和阿爹说起，自己却有些担心起来。

    我与红蝶尚未学会化形，只是以物品的样子陪伴在他身边，不用费他的血汗钱拘着吃喝。为能早日化形，每日阿爹夜深熟睡后，我便悄悄叫醒红蝶，去庙外吸取些月华增进修为。

    除此之外，仿佛也没什么大事。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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