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伞（三）

    sat jan 24 13:00:00 cst 2015

    我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阿爹，他笑着向我伸出手来，另一只手牵着化作人形的红蝶。小小的我嬉笑着，故意不将手伸向他，然而他却是急了，叫道：“快些来啊，青梅，我与红蝶都要走了！”

    红蝶穿了正红色的广袖衣裙，娇小雪白的脸庞满是焦急：“姐姐快些，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我张嘴想问，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焦急地去拉阿爹的袖子，他却拉着红蝶，乘风瞬间远去了。

    我在黑暗中跑啊跑啊跑啊，却再也找不到他们，连影子，都丢失在了无尽的奔跑之中。

    “阿爹！红蝶！”我声嘶力竭地呼号着，下一刻，却忽然落入了深渊之中……

    我惊醒，只觉心神不定，几欲尖叫出声。

    然而仿佛有雨丝落在身上，凉凉的，沁人心脾。

    一个年纪不足十五的女孩儿撑着我，她衣着华丽而繁复，正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中穿行着，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仆。

    “小姐，慢一些啊……老奴的身子骨，可经不起这折腾……”

    红蝶呢？我四下张望着，心中不免焦虑了起来，她怎么样？去了哪？我睡了多久？

    “奶娘，你干什么呢快回去呀，我自己可以的！”女孩娇嗔道，未长开的眉眼间是闺阁千金多有的天真烂漫，我想红蝶若是化为人形，一定也是这般的可爱摸样。

    只是我这一觉睡得也真久，久到方醒，已不知今夕是何年。

    于是我便在这姑娘的身边留下了，不曾再出一言，仿佛只要一说话，便会勾起对阿爹和红蝶的回忆。

    而奇怪的是，我几次在夜晚无人时想要化形，都以失败告终，体内好似被下了禁制，无法自如的运用妖术。

    这一日细雨朦胧，我的主人站在阁楼窗边，远望烟色雨幕中的民居。她的下巴有着好看的弧度，微笑起来不带着丝毫矫揉造作，我时常想，这样的女子，是只能出现在梦中的。

    春未老，风细雨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春未老么？我老了吧？

    她撑着我走在街市上，不似两年前那个灵动婉约的孩子，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风情。而我恣意绽放着伞身上鲜艳芬芳的绿萼梅，愈发衬托她玉绿的收襟长裙配豆绿裹腰素雅得体，人比水静，面比花娇。

    她停在一个小摊前挑选着玉簪花饰，不时拿到镜前比划着，拿着我的另一只手不免有些疏忽，一个不小心，被行人撞到，手不稳，几乎握不住我的伞柄。

    我暗呼不好向地面急坠而去，做好了浑身散架的准备，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一只手静静接住了我，我听到淡淡一声询问：“抱歉，没事吧？”

    说话人的脸，虽对着小姐，我却如此清楚地知道，是对着我说的，因为我从这个鸦青衫子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与我相似，却又不甚相似的气息，带着无法言说的安心意味。

    我悄悄往他那处一瞥，他似乎也在望我，良久却笑了，做了个状似无意的屈指动作，敲了敲我的伞柄，又端详了一会儿我伞身上的碧绿梅花图案，对小姐歉然道：“在下唐突，如冒犯了小姐，在此致歉。”

    说着，将我往她身前一递：“这把伞图案雅致，实为难得的精品，还请小姐爱惜。”

    小姐说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注意到，一阵狂喜攫住了我的身子，让我几乎要仰天笑出声来，只因着我真切的感觉到，在我身上的禁锢，因为那个男子恍若无意的动作，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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