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伞（六）

    sat feb 07 12:07:31 cst 2015

    烧红着脸，我随着她穿过明善堂的几排药架，向里走去。

    从外头看确实不知这晴明居占了如此之大的地界，总觉不过是寻常小巷中一户人家，我对着眼前这一片宽阔的碧绿药畦咂舌，，站在明善堂后头的台阶上，可以遥遥地望见，几栋白墙黑瓦的古楼，并了木雕碧瓦的小阁，闲闲地立在晴空之下，似沐浴了和煦的日光，显现出温和而不失肃穆的模样来。

    眼前水红衣衫的女子并没有带着我一直向里走去，沿着药畦中一条小径，穿过一廊梨木雕花的长廊，便赫然是一座独立的小阁，檐下雕的是夭夭茜桃，用点翠的古法饰以红白两色，便有了一股独特的姿态，仿佛蜿蜒生长着，生长着。

    我仰头看着那个描金的匾额――请愿阁，心中无端生出一股冷意来。成与不成，便在我了。

    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女子进了请愿阁，依着她的指点在下首一张木椅上坐了，不一会儿便有刚才玩笑的素白俸了茶水与桃花状的糕点上来了，我用下唇抵住杯沿，轻抿了三口，方才有人从后头出来。

    他才刚一露脸，我浑身一颤，差点把手中的白瓷茶杯给摔了。

    是那个鸦青衫子的男子，是他破了我的禁制！

    我慌忙起来见礼，被裙摆一绊几乎失去平衡倒地，只跪在他身前，浑身战栗着说不出话来。

    他用一把折扇抵着下颚，脸上是我那日见到的仿佛玩世不恭的表情，只看看那水红衣衫的女子，又看看我，半阖了眼睛似乎回忆了许久，才道：“你是……两年前的那个小伞妖？”

    我正欲回答，忽闻得身后那女子轻咳了一声，便见得那两人均转过身对着堂内的方向拱手道：“居主。”

    我心中的恐惧更胜，来了！

    然而望向那个女子的一刹那，我确实震惊了。

    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女子，还真有这样的女子！

    她穿了一身素白的广袖长裙，裙外是一件月白的流纹轻纱，隐约有着飞鸿的图样，衣着简单，不闻环佩之声，连发髻都只是用两支银簪挽在脑后，留下两缕随着银簪上长长的流苏垂在肩上。她的眼睛如雪域上最为明亮的冰镜，由雪域上的工匠历时四十年方能打造而成，能看透一切事物，那瞳仁却如子夜一般漆黑，望一眼，便是毙溺其中。她的肤色有些不似常人的苍白，转头间仿佛可以看见细小的血管在颈间时现，然而这样苍白的肤色却掩盖不住她惊世的绝美，犹如寒冬结束时未尽的凌冽，又含了初春时些微的暖意。她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盼顾之间又显出睥睨的神色，眼神温和似水，也能凛冽如刀。我总算知道晴明居内的众人，以及外头的百姓，谈及晴明居的居主时，总是一副恭谨而虔诚的神色了，这样的女子，合该站在九天之上俯视众生，而她，却在这人间混乱之地，选择了救济百姓，携手苍生。

    这究竟是怎样的胸怀？

    她用手拢了拢袖子，那手指也是白皙而修长的，向我微抬了一抬：“姑娘总跪着，起来说话吧，往生受不得这样的大礼。”

    那两人已在她两边坐了，此时正低声向她回报着些什么，我忐忑地感受着请愿阁内突然降临的沉默，搅动着衣袖，想着如何开口。

    “既然是景天那日遇见的姑娘，那便是有缘，帮了一次，自然是有第二次的。姑娘茕茕一身在人间也是辛苦，有什么不便大可直说。”她的声音如晶石敲击般冷冷想起，仿佛没有掺入一丝的情感，却分明带了温润的笑意。

    我的眼泪与鼻涕终于一齐落了下来，伏在地上，抽噎着，将红蝶与我的往事尽数说与了她，没有分毫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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