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炎之殇统

    thu feb 05 05:59:17 cst 2015

    暮羽翔将劈好的木柴束成捆，一捆一捆的搬运到堆放木柴的屋棚。

    天幕落下，四维早已被黑暗所吞噬。

    夜晚的财富营，可不是灯火通明的闹市。奴隶怎么会有照明、取暖的资格。硕大的营地黑压压的，阴沉恐怖。唯有最北边几间厚墙高瓦的屋子，才亮着灯光，那是执事们的房间。

    暮羽翔将最后一捆木柴背进柴房，又把斧子放回原处，这才往自己睡觉的棚子走去。尽管黑暗太浓，伸手不见五指，可暮羽翔对这里太熟悉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他蹦跶着，步子迈地很大，很轻快。

    没走出几步，腹中就传来咕咕的响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高兴过头了，连吃饭都给忘了。若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因为对奴隶而言，每天就两件大事：早饭和晚饭。

    暮羽翔很清楚，奴隶营发放实物的时间早就过了。他皱了皱眉头，忽地弯下腰，在地上抄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如此这般，在吞下十多把积雪之后，暮羽翔拍拍自己的肚子，一脸满足的表情，‘咯咯咯...’不禁笑出声来。

    就在暮羽翔前脚刚要踏进屋棚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哥哥...”暮羽翔驻足，这个声音对他而言，太熟悉、太亲切了，没错，这是紫彤的声音。

    “哥哥，这边...”

    这次，暮羽翔听得真切，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摸去，刚刚拐过墙角，就模模糊糊看到了紫彤的身影。

    奴隶们经过了一整天非人的劳作，此时都已睡下，这座奴隶营安静得可怕。为了不惊醒其他人，暮羽翔也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紫彤，你怎么现在来找我？”

    紫彤从怀里摸出来一块干瘪的糠糟饼，塞到暮羽翔手中，低声道，“小彤知道，哥哥还没有吃东西，所以才会在这里等着，把这个饼子给哥哥吃。”

    暮羽翔将饼子握在手里，余温尚存。踟蹰片刻，道，“紫彤，你吃过了吗？”

    紫彤道，“吃过了。”

    暮羽翔道，“那这个饼子是哪里来的？”

    紫彤吱吱呜呜道，“我，我趁没人的时候，偷来...偷来的。”

    暮羽翔太了解紫彤了，当然知道紫彤是在说谎，但却没有揭穿她。片刻沉默之后，暮羽翔将手中的糠糟饼撕开两半，一半放进嘴里，一半交还给紫彤，道，“我们一起吃！”

    紫彤也是心领神会，接过半张饼子，乐滋滋的吃起来，仿佛这干瘪难咽的糠糟饼，经过暮羽翔这么一撕，顿时变得美味无比。

    暮羽翔三口并两口，很快就把半张饼子咽下肚去，道，“紫彤，记得今天叶公交代的事情吗？”

    紫彤点点头，道，“记得，叶公让我们子夜时分去找他。”

    暮羽翔道，“好，你现在赶紧回去睡觉，一会儿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去找他。”

    “嗯...”

    送走紫彤，暮羽翔走进屋棚，来到自己的床前。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窝’，那就是用一堆干草铺成的睡觉的地方。暮羽翔蜷缩在上面，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今夜的时间过得特别慢。

    与此同时，就在暮、紫二人与叶公相遇的这片空地上，一名黑袍老者屈膝盘坐在雪地上，面相平和，双目合闭，寿眉舒展。身旁，一根精致的黑色藤杖，笔直地插在雪地里，藤杖顶端趴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乌龟。此人正是叶公。

    今夜很平静，在这常年风雪肆虐的万仞雪山之中，实属难得。

    过不多时，叶公慈和的声音，打破了此间的宁静，“看了这么久，总该出来了吧？”

    声音消散，周围却并无任何回应。

    叶公缓缓睁开眼睛，又道，“老朽并无恶意，也没觉察出你有恶意。既然如此，有什么事情，不妨出来说吧。”说完，叶公回头，把目光投向身后十步开外的一颗松树。

    果然，树枝微微颤动，一阵松针摩擦的沙沙声响之后，从树上窜下来一只硕大的松鼠，正是松蕊。

    松蕊上前，走到叶公跟前顿住。在黑夜里，松蕊的两只眸子发出淡蓝色的光芒，虽然清亮透彻，却不免有些渗人。打量叶公片刻，松蕊开口，道，“十分抱歉，我没有恶意的。请问，您就是叶公吗？”松蕊很谨慎，说话也很有分寸。

    叶公稍显惊讶，“你认识老朽？”

    松蕊摇头，道，“不认识。但是，我想问，你带走哥哥有什么目的？”

    叶公疑惑道，“哥哥？”

    松蕊道，“就是今天你给他取名字的那个孩子？”

    叶公哈哈笑道，“不是‘哥哥’吗？怎么又变成‘孩子’了！”

    听叶公这一句反问，松蕊竟不知所措，“你......”

    叶公已经知道松蕊所指的‘哥哥’是谁了，也知道面前这只松鼠心中所想。一般兽类的寿命都要比人类长，兽类修炼，幻化人形，与人类相爱相守，在这个世界里，虽不多见，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故而，叶公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

    叶公见她甚是难为情，便转开话题，道，“没错，就是老朽要把他带走，至于目的嘛？嗯...”叶公皱皱眉头，接着道，“收他做弟子，不知道这算不算目的呀！”

    显然，叶公的答案让松蕊感到震惊。只见她把目光汇聚到叶公脸上，尖尖的松鼠鼻子微微耸动，“你要教他什么？”

    叶公不解，“当然是武道，有问题吗？不过，如果他有天赋的话，老朽不介意教他煮杂碎面。”

    “杂碎面？”在她看来，叶公虽然长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从刚才开始，她并没有在叶公身上感知到一丝灵气的波动，所以，她认为叶公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者。而现在，叶公却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要引导暮羽翔踏上武道，还有她听不懂的‘杂碎面’？松蕊已经彻底凌乱了。

    见松蕊一脸茫然，叶公不屑道，“真是孤陋寡闻，连名闻天下的杂碎面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质问老朽！”

    松蕊看着眼前这个搞怪的老头儿，无奈道，“嗯...叶公，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不想哥哥受到伤害而已。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根本就不是修炼武道之人。我不知道你欺骗哥哥，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如果你伤了哥哥一根头发，我绝对不会饶过你！”没有感知到叶公的灵气，松蕊似乎已经把叶公当作是心怀不轨的骗子。

    叶公听罢，眉峰斗转，冷冷道，“你相当小看老朽啊！”

    松蕊摇摇头，道，“我无意冒犯，只是......”话说到一半，松蕊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直，全身的绒毛不由自主的根根竖起，胸中脏腑翻滚难当，体内血液沸腾不止，忽而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就在自己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这股力量又突然消失，身体也慢慢平静下来。

    须臾，松蕊回过神来，左右张望，树木依旧安静地立着，雪花依然平静地躺着，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然而就在刚才，自己分明经历了一个天塌地陷的瞬间！

    叶公的眉宇舒展开来，道，“什么感觉？”

    松蕊此时已经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恍...恍若隔世！”

    叶公道，“那老朽还是骗子吗？”

    松蕊低下头，现在她明确了叶公不是骗子。因为就在刚才，以自己数十年修炼的成果，竟然不知道叶公都做了些什么。所以，就实力而言，叶公没有欺骗暮羽翔的理由。

    想刚才，自己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妄自菲薄，松蕊真是满心羞愧。良久，才开口道，“您当然不是骗子，刚才是我失礼了。”

    叶公听罢，哈哈大笑。“其实，就在你最开始藏在树上的时候，老朽就感觉到了，你身上有那个孩子的气息，而且非常浓郁，想必你天天都和他待在一起吧！不过，话说你一头灵兽，怎么会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这么要好？”

    松蕊答道，“哥哥曾经救过我的命。”

    叶公咯咯一笑，“所以，你就爱上他了？”

    被叶公一语道破心中所想，松蕊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置可否。继而又道，“我原本的打算是，等自己达到幻兽的境界，就带哥哥离开这里。一来，我想以一个人类的形态和哥哥在一起；二来，这所奴隶营里有一个很厉害的人，万一他要阻拦，我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叶公老眼一转，若有所思，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哦！厉害的人？哈哈哈...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修炼成幻兽，就可以打赢那个小鬼了？”

    松蕊惊讶道，“小鬼？”略微思索片刻，又道，“应该可以吧！”

    突然，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来，“生平第一次被灵兽藐视！小松鼠，你相当小看我呀！”

    松蕊顿时全身一震，又是刚才那种动弹不得的感觉，而且这次，内心翻腾如烈火烧灼。

    瞬间，此种感觉又消失无踪。松蕊喘着大气，淡蓝色的眸子，顺着刚才声音飘来的方向望去。就在自己刚才藏身的松树下面，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立在那里，双手抱胸，背靠树干。身上披着一件破布袍子，头发散乱，脸上尽是污垢，看不清面貌，脚上锁着铁镣。

    没错，这个人就是松蕊感知到的，奴隶营中的绝顶高手。松蕊不知道他站在树下多久了，只是，如果他不开口说话，到现在松蕊依然不会发觉。

    松蕊见他一身奴隶打扮，更是惊呼道，“你...你怎么会是...”

    男子缓步走上前来，道，“我怎么会是个奴隶，对吗？”

    松蕊不可思议的点点头，而男子却没有再理会她，反而径直走到叶公身边，恭恭敬敬的鞠下一躬，道，“叶老，十余年不见，您老的身子还是这么健朗。”

    叶公道，“殇统，这十二年，你过得好像不咋地呀！”

    男子道，“还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眼看十二年之期即将圆满，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了。”

    叶公上下打量男子一翻，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这十二年里，你的长进不小啊！”

    男子摇摇头，道，“叶老见笑了，想来，晚辈在此处隐匿气息十二年，自以为瞒得过所有人，却不想，平时不经意泻出的一点点灵气，还是被这只灵兽发现了。”说罢，男子撇头，看了看一旁的松蕊。

    叶公哈哈一笑，“这不怪你，只因这只小松鼠的灵气太过纯净，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在她面前隐藏气息。而且，你的朱雀炎太过霸道，本身就极难隐藏，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难能可贵了！”

    男子道，“叶老谬赞了。就拿刚才的事情来说，若非叶老发出此等强烈的威压，晚辈是绝对不会知晓您已经到了，说不定还躺在草棚里做白日梦呢!”

    松蕊自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却炸开了锅！

    原来，男子名叫殇统，苍山四贤之一，号称‘炎之殇统’，更是世界公认的十一位绝顶高手之一。松蕊虽然是久居深山，但是，这种如惊雷一般响彻环宇的名号，她还是知道的。

    反观殇统对待叶公的态度，松蕊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这个叶公到底是什么人；两人为什么会在这荒凉的万仞雪山相遇；又是什么事情，让这位绝顶高手甘心沦为奴隶十二年，受尽屈辱；而暮羽翔今年正好十二岁，把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会不会都和暮羽翔有关系？

    叶公自与殇统寒暄了一阵。

    临别时，叶公突然表情凝重，长叹一声，道，“唉...殇统，你已经在此守护了十二年，为何到现在，那孩子对于武道竟是一无所知？你应该明白，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孩子是无辜的！”

    殇统眼睑低垂，沉默良久。

    叶公摇摇头，道，“世人皆知，‘落日七圣’、‘苍山四贤’，当世十一位绝顶高手，功力臻至化境，世间再无敌手。但，真的是这样吗？‘炎之殇统’，这四个字已经成了你的瓶颈，而十二年前那件事情便是你的心魔，你若冲不破这两道壁垒，那终其一生，你也只能停留在‘炎之殇统’这四个字上面！”

    殇统听罢，心中往事翻腾，感慨万千。少时，回过神来，向叶公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叶老，晚辈受教了！”

    望着殇统离开的背影，叶公也不禁叹道，“唉，一晃都十二年了！”

    自从殇统出现以后，松蕊就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没说一句话。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所见所闻过于震撼，把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或许是松蕊感觉叶、殇二人所说之事，均与暮羽翔有关，所以担心得说不出话来。

    “喂，小松鼠，在发什么呆呀！”叶公一句话，喝醒了松蕊。

    松蕊心中有些纷乱，因为事关暮羽翔，所以她也平静不下来，当即问道，“叶公，十二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又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呀？”

    叶公缓缓道，“你们以后会知道的，现在说出来，反而对他有害。”

    听叶公这么一说，松蕊也不问了。

    算算时间，已经快到子夜时分，想必暮羽翔和紫彤就要过来了。松蕊不愿意和紫彤见面，故而匆匆向叶公告了别。刚要跳上树去，却被叶公叫住了，“小松鼠，等一下。”

    “叶公，我叫松蕊。”

    “好吧，松蕊。这个东西给你。”说完，叶公从和袍子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东西，递将过去。

    松蕊接过来一看，这是一枚玉石，通体漆黑如墨，形状恰如怒放的莲花，精致之极。松蕊大致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只见她两只前爪死死抱住玉石，全身瑟瑟发抖，紧张的似乎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将莲花翻转过来，平滑的莲花底座上，刻着一个‘女’字。

    松蕊终于忍不住，问道，“叶，叶公，这个是...”

    叶公看她紧张的模样，笑道，“黑莲神玉。”

    听到叶公亲口说出‘黑莲神玉’四个字，松蕊再也坚持不住，两条后腿一软，竟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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