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愚公移山

    sun feb 22 16:43:14 cst 2015

    晨光熹微，暗色的天地间一座巍巍大山高入青天，不见山巅。

    山下青黄，静悄悄的村子被鸡鸣声打破，接着老汉的咳嗽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哈欠声，伴着孩童的呢喃呓语，渐渐在各家各户的土坯房子里响起。

    山北的旧农舍最先冒起炊烟，缭缭在初秋的晨雾里。屋里一老汉，扛起锄头，跨上竹筐，踩着草鞋，沟壑纵横的土黄色面颊迎着东北方的太阳踏出门，又转过身喊道：

    “丹青，阿公先走，你莫要再贪睡！”说罢转身就走。

    里屋传来少年模糊不清的抱怨声，接着又有水罐打碎的声响和妇人的呵斥：

    “山娃子！你又把尿罐子踢翻了！是不是！”

    里屋床梆上坐着一个少年，呆滞的目光在妇人的呵斥中起了许些波动，下意识地看向脚下。

    被踩的溜溜光的土坯地上印着一大片水渍，倒着的瓦罐儿破了个大洞，碎了的半片罐子壁里还盛着摇晃的液体……

    少年望着脚边的碎瓦罐摇摇晃晃，瞳孔中似乎倒映着另一个世界，昨夜他又作了一样的梦，梦里的世界太过真实，甚至让他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已经醒来。

    恍恍惚惚又见到天空中日月同现，五曜连接起日月，然后一切成空……

    十六年的单调生活，甚至让他忘了自己曾经用了三十二年的名字。而现在，他叫马良……或者说墨丹青，虽然有一杆胎毛笔，也曾以为可以画什么是什么，可是事实什么也画不出来。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便是每一日，日出后挑山挖土，月升时凝望天幕。

    看天看了十六年，他感觉天上的七曜特别的亮，似乎日月都成了行星。太白（金星）、岁星（木星）、辰星（水星）、荧惑（火星）、镇星（土星），五颗星辰更是不论天晴下雨，夜夜悬明。但村子里头的大人小孩儿都见怪不怪。

    十六年了，墨丹青早已经明白，没有奇遇眷顾自己。

    听村里有见识的人说。这世界是文人墨客的世界，棋琴书画都有神奇的能力，但得不到七曜的眷顾，只能当个普通人。

    第一次听这奇闻怪谈时，墨丹青险些激动的昏死过去。自己是因为日月同现，七曜连珠而来到这个世界的，那自己岂不是得到了最大的眷顾……

    可事实是，星星们眷顾的只是前世那个当医生的自己，不过那个自己十六年前就一命呜呼了。今生的墨丹青……似乎与那些高不可攀的星辰缘尽了。

    ……

    “山娃子！山娃子！”妇人扯起抹布擦擦手上的油渍，气势汹汹地掀开厨房的老蓝布门帘，朝着墨丹青的房屋喊道。

    墨丹青被妇人的呼喝声吓了一跳，赶忙应道：“就来就来……”

    妇人回身，边取碗边嘀咕：“一老一小白吃白喝，也不晓得种地干活儿……一天到晚挑挑挑，迟早被山精抓去！”

    墨丹青闻声甩甩头发，麻利地蹬上草鞋，拾掇好地上的瓦罐碎片后洗洗刷刷。跨上竹筐和锄头一路小跑向北边的高山，临门时还高声喊道：“我不白吃婶婶的油盐，晚上准带一头狍子回来……”

    “山娃子你莫要乱叫！”妇人的呼喝声渐远，墨丹青早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听闻妇人的声音，墨丹青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古怪。

    妇人名叫张翠翠，是这村子里的土著。

    听闻村子里的老人说，这张翠翠年轻的时候是这十里八村的村花儿，在村儿里她谁都瞧不上眼儿。

    可自打墨丹青外公来了这北山村之后，张翠翠就不知道是着了什么疯，死活要嫁给墨丹青的外公。

    最后也就没嫁成人，她爹娘死了之后。她更是每日来墨丹青祖孙两个的家里操持家务，对外人也说自己是墨丹青的姥姥……

    村子里自然流言蜚语不断，虽然村子里头的人不待见张翠翠，但没什么坏心思，也就没有闹出浸猪笼之类的事儿。

    只不过她的名声就臭了，脾气自然也就越来越坏，可还是一天三顿带着米面来做饭，也不管墨丹青祖孙两人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墨丹青摇头晃脑地叹气，为外公可惜，虽然以他的眼光来看，张翠翠确实不美，但在这村子里也算是标致，何况对外公当真是死心塌地。

    村里人都喊他外公是愚公，他自己也就认了，也不说自己的名字了。旁人叫他愚公不光是因为他没日没夜想着把这山挑走，也是可惜了张翠翠这十六年前的村花。

    墨丹青一口气也不喘地跑出几里地。望着身前突兀拔地而起的高山恨恨地停下脚步，绕着山往北面走，挑这的竹筐晃悠晃悠，嘀咕着：

    “这破山，挑了十年你还在……重活一辈子难不成真要挑一辈子山？叫我马良，倒是给我神笔啊，外公是愚公，怎么也不见夸娥氏来背山……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破山挖通啊……”

    走了许久才见到外公背着太阳往竹筐里装石头，然后挑到一边儿的石堆上，麻布短卦已经被汗浸润。

    “怎么今天又来迟了。”愚公也不停下手里的活，言语里有些愠怒。

    墨丹青是真的怕这个外公，老实答道：“又打破了个瓦罐……”

    说罢偷瞄了眼外公，见他不再询问，悄悄松口气，赶忙放下竹筐卖力地挑石头……

    墨丹青怕外公是有原因的，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外公，没见过爹妈，外公没说，他也不稀罕问。

    他在自己还没满月的时候就计划着要怎么怎么一鸣惊人，等到自己十个月大，终于可以言语的时候就努力表现出神童般的模样儿，但自家外公只说：“不愧是我外孙！”居然只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

    等后来大些能跑了，就想逃出这大山窝，可试了十多年，没有一次成功过，每一次都是一顿好打。这山里精怪吃人的事儿也不是嘴里说说，是每年都有的实事儿，他也不敢往深山里跑！

    何况相依为命十年多也早就认可了这个便宜外公……至于断了要逃走的念头的原因，只是外公说挖通这大山才可以离开这里。

    反正自己也逃不出这个大山，那就等着呗，自己的外公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外公的手段！

    大山的北面被祖孙两人十多年挖开了十多个巨大的缺口，都是直指南面，最深的一个约莫就有十多里长，是两人这几年的成果。

    可十多里的山洞也没把这破山打通……倒是让墨丹青练了一身的好筋骨，山里的野猪也不一定能把他撂倒。

    山洞外堆着几个小山包似得山石，村子里的人都啧啧称奇，不知道这一老一小两个怎么做到的。

    墨丹青每次听闻别人议论都只是傻笑，久而久之，村里人都觉得他脑子不好使。但他心里最清楚，自己外公不一般……

    六岁那年跟着外公来挖山，第一次挖通了百十米后，就见到外公划破手指，在洞壁上画了几条波浪，然后凭空出来一股大水把山石冲到山外，却没沾湿两人的鞋子，事后地上更是连水渍都不曾有……

    为此墨丹青求了外公三四年，想要学艺。最后外公也只说，让他把山挖通……十多年来想过逃跑，但是没逃成，想过罢工，可除了挑山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做的，更不忍心外公一人挑山……

    “丹青，莫要胡思乱想！做事专心！”

    愚公的声音再次把墨丹青拉回残酷的现实。

    墨丹青无奈地叹口气，现实中自己唯一的优势怕就是有三个名字吧。

    山里人怕孩子夭折又为图吉利，什么张金银、李富贵、王狗娃一类的名字村子里不少……

    墨丹青颇有些得意自己的名字取得好，全然忘了外公的谆谆教导……

    “唉吆喂……外公你轻点儿，轻点儿啊……”

    愚公一手操着两把锄头扛在肩上，一手扯着墨丹青的胳膊，硬是把他拉进山洞……

    山洞洞口颇大，但里面也只能容两人勉强通过。墨丹青落在愚公身后一路小跑，洞里黑黢黢一片，但这条山洞墨丹青已经走了八年了！

    洞壁早已经被拍打踩踏的没了棱角，至于坍塌或是缺氧之类的，更是从未曾出现过，墨丹青在心里叨念：“我外公不是一般人……”但这话他从不曾与旁人讲起，外公也几乎不与旁人交际。

    山洞里分不清时间，山洞外太阳早已经到了天中，但洞里除了孤零零的火把，其他的再无光亮。不过两人无需记挂时间。

    “山公，山娃子！饭搁这儿了！”

    张翠翠的声音在山洞里居然传出了十多里，虽然回音有些渗人，但两人早都习惯了，默契地收工。

    愚公在洞壁上涂涂画画，就凭空出现简单的馒头清水。墨丹青也见怪不怪，只是眼馋外公这绝活儿……但也知道急也没用，逃不了急不来，那就吃完了继续挖！

    山洞外张翠翠望着十多个黑黢黢的山洞，恨地直咬牙，眼神中带着几分惆怅和怨怼。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放下竹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直到转过山脚也不见有人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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