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画中世界（下）

    thu feb 26 10:24:12 cst 2015

    初秋的山村夜晚凄凄清清，低沉嘶哑的三两声虫鸣偶尔响起，落木的入水的声响让水中的月色皱起弯

    眉。村子里多人不曾入眠却无人来看这凄美的夜色。

    张大山侧卧在床上，健壮的后背对着张金巧眼睛中怒气未消。

    王金巧几次想扳过张大山的肩膀，任凭她巧舌百般好言，张大山却丝毫不动。张金巧心中暗骂墨丹青

    ，却不敢有半点儿不满表示出来，搂着张大山雄壮的腰心里又是痒痒又是愤恨。

    墨丹青不知自己被人记恨，依旧靠在愚公怀里，而愚公却在张翠翠的心里百折千回挥之不去。

    张翠翠坐在愚公家的门槛上，穿着单棉衣，缩靠在门框上，望着月亮只觉得这十六年似乎不曾渡过，

    自己还是那个人见人爱的村花，也没有一个衣着怪异的男子闯进自己的闺房，更没有十六年的等待……

    张翠翠痴痴地望着月亮，略显浑浊的眼中带着些风霜。不知这么多年来到底是不是错了，记得十六年

    前的夜里，一个相貌俊美的男人抱着个婴儿凭空出现在她的屋里，而后那男人就变戏法一般地老了十岁。

    两人虽没有什么不清白，可在张翠翠心里这个看了自己身子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了！而后那个男人却再

    无神异之处，她就慢慢忘了那个男人的不凡，只当是那夜眼花。

    可今夜那个男人却说能助墨丹青建星宫！这是多不得了的事儿啊，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着，张翠翠只觉得今天一天，自己把这整整三十年的眼泪都流干了，可对愚公却没有什么怨恨，只

    怪自己命太苦。

    张银的家中围坐着张家老一辈的亲戚，七嘴八舌的说着白天的种种。张银阴着脸坐在一边儿，心中对

    墨丹青愤恨不已，这两日的事张银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暗怒：怕是我当他是傻子，他当我才是傻

    子吧！

    张银思量着怎么让村长恨上张翠翠，这样他便能不费力气的赶走张翠翠一家子！却不知张祥福在家也

    不曾休息，思量着如何从张银大哥身上借力，把墨丹青痛打一顿，这村子里怕是除了张金没人挨得住那小

    子的拳头！

    月已西垂，漫山的银色月华渐渐收敛，斑斓的星光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耀目，五曜横亘天幕直指天地东

    西。

    墨丹青望着西方神色激动，不消半刻钟天地便是月落之后，日生之前的最暗黎明！

    “丹青！集中精神，感应星辰！”愚公神色肃穆，低声喝道。

    墨丹青赶忙在地上坐好，仰着头望着天幕，头顶的方向正是北山直指的荧惑所在。

    下一瞬间，墨丹青只觉得视野中的星辰都开始渐渐转动起来，围绕着头顶的荧惑，一个个大小不一的

    同心圆渐渐在天幕上勾勒出来，星光留下的弧形痕迹越来越浓重，如同一只只墨笔在天幕之上挥毫不断。

    墨丹青周身缭绕着细碎的星光，如同一条银河一般，无尽的星光从天空中落下，似雨一样落入他身边

    的银河，却翻不起半点涟漪。

    天地越来越黑，星光越发璀璨。但山间并未因此打破宁静，墨丹青身边不远处的小虫也似看不见这星

    光，不曾做出如飞蛾扑火般的举动。

    愚公立在墨丹青身边，望着天边将要完全浸入群山的银月，慢慢举起手。一双苍老的手中明明空无一

    物却似重逾万斤！

    北山在这一刻颤抖以来，不远处原本恍然无知的小虫，突然似发疯一般振翅想要逃远。它纤细的六只

    足还未弹起，便在这寂寂黑暗中发出清脆的爆响，被无形的力量生生压死在地上。

    接着北山颤抖的更加剧烈，细碎的石子沿着沟壑哗哗滑下，墨丹青闭着双眼毫无所觉。

    近半刻钟之后，只听见北山传出一声巨大却不刺耳的声响，村子里所有人都被惊醒，牲畜不安地嚎叫

    ，村子中一夜未眠之人只觉得脑海之中响起一声巨大的崩裂声，可耳边寂寂依旧，却无人说得出缘由！

    一声崩裂过后却什么也不曾发生，愚公脸色涨红，苍老的手背上青筋突起，艰难地把空无一物的双手

    举到墨丹青的头顶。

    墨丹青明明睁着双眼，却只看见漫天的星光圆弧，不见那双愈发苍老的大手。

    “嘶、嘶”的声响自愚公的双手上传出，渐渐靠近墨丹青身周星光的双手被染成银色，银色渐渐蔓延

    ，一座银色的虚幻山峰被渲染出来，在愚公手掌中颤动，那样貌正是北山无疑！

    见那虚幻山峰被渡上一层银辉后，愚公慢慢收回手掌。那山峰猛地砸进墨丹青的印堂之中。

    咔嚓……刺耳的声响不断，墨丹青周围一里之内的堆放的山石这一刻全部被压成齑粉，死死地压实在

    地面上，一里之内，整个地面如同抛光的青石！

    愚公的身影渐渐变得有些佝偻，却在这里显得尤为高大，原本五十许的面容这一刻已近迟暮！但他的

    眼睛尤为明亮，天地间此刻无日月，他的双目爆发出煌煌如日的光彩！

    墨丹青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衣襟里的胎毛笔悄然浮现，而后如一把利剑一般直刺他的印堂，如

    融化般消失不见。

    墨丹青从未觉得自己与星辰如此贴近，入目之处全是星光点点，星光正中是一杆毛笔，所有的星光都

    绕着那杆毛笔流转，如同天幕一般罩在一座巍巍大山之上！但这却都似空壳，没有主星入星宫，星宫起不

    了半点左右，正如缺少智慧的死物。

    睁开眼，一抹红光在天边描抹开，一轮红日在他眼中慢慢升起。

    “丹青，有何感悟？”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又有些陌生。

    墨丹青回过神来望向愚公，却愣愣地张着嘴不知如何发声。

    眼前之人是外公？墨丹青几乎不敢相信，若非那张古板的脸和淡漠中带着关切的眼神，墨丹青定会以

    为是旁人！可明明只是须臾光景，外公怎会如此苍老！

    “回去吧，不消片刻就会有人来此……我也不曾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声势……”愚公似毫不知晓自己十

    数年年华瞬去，佝偻着腰往村子走去。

    “外公！”墨丹青忍不住开口，声音颤抖的厉害“这到底是怎么了！”

    愚公脚步一顿，而后又抬脚向前，声音依旧平淡“你若再不走，有人来为难你，我可不帮！”

    “外公！”墨丹青心中愧疚，自知外公如此定是与自己有关。跪在厚厚的石粉上，双膝深深地砸在地

    上，扬起一阵石粉。

    见状愚公心中一软，暗叹一声，只道：“不过是画中世界，你何必痴傻！”

    “画中世界……”墨丹青呢喃着，茫然不知。

    “北山是画，我亦在画中。”愚公言语中并无甚忧绕，似不在意身在画中，不过是用了十岁年华入画

    ，十六年育人，还要再用十年寿命将他十六年的幸苦送与养育之人。

    “外公是画，那丹青有是什么……”墨丹青心中建成星宫的欢愉无影无踪，难道自己本就不存在，穿

    越重生只是个笑话？

    愚公闻言哑然失笑道：“我只说我在画中，可曾说我是画中之物？”

    “身在画中，不是画中之物么？”墨丹青更迷惘。

    “我带你入画，只为北山！你我怎会是画！这世上谁敢画我！”愚公之言间更有睥睨天下之势。

    “那这北山村也在画中？”墨丹青只觉得今日建成星宫自己的脑袋也被搅得一团糟！

    “我何曾说北山村是画！”愚公好笑道，见墨丹青仍是不解，摇头道“走吧，一路上我再与你分说…

    …”

    墨丹青赶忙应了一声，快步跟上愚公。

    两人走后不久，就刮起一股大风，吹的北山下尘土漫天，村子里赶来的人远远地见到漫天的烟尘都不

    敢往前，而后便有老人说是山中精怪昨夜作怪，吓得村民不敢再有打探的心思。

    张翠翠跟在人群之后，望着北山神色焦急。今日一早天未亮她便起来，想告诉愚公昨夜她听见北山的

    怪声，让两人小心，可却不曾见到愚公与墨丹青，心中焦虑不堪，此刻听闻山中精怪作乱，脸色变得煞白

    ！

    来时半个村子数十人都赶来了，可此时都不敢向前，一个个慢慢离去，张家众人看着张翠翠不肯离去

    ，心中喜忧参半，昨夜张银可是许下了大好处，只要张翠翠离开村子就给他们兑现！可张翠翠若是去了北

    山，那岂不是要送了性命！他们只想赶走张翠翠拿些好处，可不曾想过要害她性命啊！

    张银朝着众人使眼色，不许别人阻拦。众人又想得好处又怕张银的哥哥，各自都闭上了嘴，不敢言语

    ，只在心里念叨，张翠翠只是去看看，遇不上精怪。

    张银暗自欢喜，若是张翠翠自己去了北山回不来，那他就轻轻松松地得到现成的田地来！

    若是往年他也不必为吃喝发愁，虽然自家哥哥不待见，但每年过节也会带不少东西回来，可上次过节听闻哥哥得罪了镇上的显贵，怕是自保不足了……

    他不想挨饿，又不想出大力，就借着哥哥的余威想捞些好处，动起了坏心思。要是张金这棵大树倒了

    ，他也能安然度过下半生！

    张银招呼着张家众人下山，村里人爱跟风，看着多数人下山了，都跟着往村里走，有人见张翠翠不走

    ，前去劝说，却不想张翠翠竟然不听劝，倔拗地独自往北山去……

    张大山带着自家婆娘和八斤肥猪肉一路往张翠翠家走，王金巧哭丧着脸似死了男人的小媳妇，张大山看着王金巧的神色心中就有一股子怒气。王金巧见张大山还未消气不敢造次，只是这送人八斤肥猪肉真是比杀了她男人还让她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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