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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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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早晨过后天空还一直在飘着朦胧细雨所以直到天空完全变亮生产队出工的铃声才迟迟敲响。

    跟每次出工前一样生产队长打完铃以后还得扯起他那副破嗓子高声叫唤几声好让大家知道今天要到哪块地里干活干什么活需要携带什么家什。尽管昨日下晌时已经安排过了。可是二队这位好心的队长因为一贯吐词不清再加上他性格暴躁每次都像打急的狗一样叫唤两声还没让人摸清头脑就没有下文了(其实你就是聚精会神地听也根本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喊话也只能起一种吃过饭清理一下嗓子的作用。他似乎也看透了这一**每次高声喊完话还免不了挨家挨户地通知一遍。这期间如果有哪一家没有承蒙他的“光顾”或者没有听到他喊叫的具体名字还可能以“没有听到”为理由向他难。仅此而已他还不能达到目的。他还要进行第二次、第三次通知。第三次通知完毕才会有个别觉悟高的社员悠闲地踱出家门。队长只得**着一只卷烟再耐心地等一会儿。等把卷烟抽完了还看不见有大批的人马出动队长才使出他最后的绝招:骂娘。直到这时候社员同志们才像白居易笔下的琵琶女那样:“千呼万唤始出来”。走出家门并不意味着已经踏上了出工的征程他们还会翘张望良久看看其他生产队的社员现在下地没有。

    当然这种麻烦事儿也不可能成年累月地由一个人来承担。如果那样即使所得回报能过一个八级工老工人的经济收入也没人甘心去当这个破队长。通常情况下上述那一系列的程序是由队里的一二三把手共同配合来完成的。但不管怎么讲上述程序是不能减少的因为它已经形成了惯例。一旦形成了惯例就意味不能再改变要改变就必须进行革命。这就是中国的国情。

    不过今天的情况却很特殊。雨还没有停下来街上就有不少的人影在晃动了;雨一停止街上便是仨一堆俩一团地议论开了。有的还指手画脚地说些什么。不用走近细听仅从他们喜笑颜开的情态上就能断定议论的话题跟这场喜雨有关。

    看来队长今天的工作一定会很顺利。尽管如此他还得履行程序。

    他沿着村子最西头的一条南北胡同分别通知从北往南快到尽头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这里便是二队跟三四队的分界线。

    二队这家最南边的门户坐落在胡同东侧大门跟别处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门口旁边两棵高耸入云的大椿树特别引人注目每棵大椿树都约有一搂多粗。

    现在北边的那棵椿树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嘈杂鼎拂。南边的树上拴着一只大绵羊这只大绵羊毛色浅黄长势威猛粗大的羊角绕短小的耳朵旋转一周后向后自然弯曲两只角呈对称状态。这只羊刚刚吃完筐子里的干草看来还不足幸它非常不老实地拧拽着那条用牛皮筋作成的缰绳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现在它没有交配任务因此显得无所事事它没趣似的低下头闻闻自己刚刚撒下的一片尿液然后仰面呲牙似乎在向人们炫耀什么。内行人会由此判断出它的年龄。

    这种羊是五十年代从苏联引进的品种后来经过内蒙古牧民的重新配制才最后形成目前的样子。由于它的前身生长在苏联因此当地人仍然称它为“苏联羊”。苏联羊与当地羊相比除了毛色的不同还有两大不同:第一毛质不同本地羊的毛质粗而松散;苏联羊的毛质则细而坚实。第二形态不同本地羊全身平坦;苏联羊全身凸凹不平。后来这一**成了人们鉴别羊品质优劣的唯一标准也就是说哪只羊身上的皱疤越多、越大、越分明它的价位就越高。据说在当时价位高的能值到一千元以上。

    队长知道鲍福是昨天夜里冒雨赶到家的激动的情绪一时难以平静。他站在人丛外围连叫数声都被嘈杂的议论声覆盖住了。没办法他只好让人逐个地往里传话。好久才看到一位年轻人从人丛里走出来。看长相这年轻人不足三十岁个头中等偏上英俊留分眼睛大而亮。

    “大哥你找我有事儿吗?”鲍福尽可能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昭谦身上。

    “今天儿午队里到南边地里揽化肥你就不用去了你到公社里办个手续吧那头老黑子是不行了。”当说到“老黑子”三个字时昭谦的神色有些儿黯淡。

    “知道了大哥还有事吗?”

    “没了我走了。”

    昭谦刚要走又想起一件事儿来连忙从上衣布兜掏出一张纸:“这是大队那边的手续。”

    鲍福接过来装在上衣兜里。

    围观的人全都是三四队的社员。他们觉得待的会子不小了一个个像喝足了酒或者听了个满场戏余兴未尽离开大椿树。

    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牵着一只绵羊从胡同南端走来。6续离开了的人们纷纷又转了回来。

    鲍福赶忙上前打招呼。几句寒暄的话语过后两人就转入了正题。价钱那是不用商议的一块钱这是惯例。但在种羊的选择上两人生了争执老汉坚持选用北边的那只羊鲍福坚持选用南边的那只羊。两人争执不下互不理睬。

    沉默了一阵子鲍福才有条件地做出让步:“这样吧您大老远地来一趟也不易羊还是使用南边的这只钱我只收你半价。就算咱们初次共事儿我先送你个人情。”

    谁知老汉并不买帐:“我本来就是奔着好种羊来的嘛我宁可多付出一半的钱。早知道你这样真不如不来。”

    很显然商谈又陷入了僵局。鲍福本人并不抽烟为了应付场面经常在兜里揣着一包香烟。他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老农民。老农民仍然“吧嗒吧嗒”地抽自己的人工卷烟眼皮都懒得翻一下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围观的人自然理解鲍福的背后原因但同时又同情老农民。另外他们也想亲眼目睹一下这只花了高达三百二十五元的公羊的交配本领。可是谁都插不上一句话空气显得异常紧张大家同时觉得此时站在这里有**儿多余但马上离开又不太合适。

    过了一会老农民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亲戚朋友的一说一大串你说你这么让我没面子!这合适吗?别的先不提就说前街上三鸭子他奶奶还是我不远的姑姑呢!”

    话音刚落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一位年轻人的身上。

    这位叫三鸭子的小伙子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光景。他红着脸忸怩地从人群里蹭出来走到老汉面前像是在辨认又像是恍然大悟似的说:“啊是大舅啊到、到家里坐坐吧喝口水。”

    “不啦你奶奶还好吗?”老汉一看半路上杀出个外甥来自然很高兴。

    “好着哩还是到家里去坐会吧。”三鸭子说着就要动手去拉。

    “不啦大伙儿都很忙你回去只要给我捎个好就行了。”老农民连连拒绝。

    这下全乱套了。

    三鸭子不得不走到鲍福跟前左一个“大叔”右一个“大叔”地去叫并且口口声声地说:“看在咱叔侄的份上您就行个方便吧。来日您叫我干什么我都听。”

    鲍福真想踢他一脚这大忙的天你小子站在这儿干什么?但生气归生气谁让咱们是街坊了?鲍福思来想去不得不妥协。

    于是人们再一次围拢过去要亲眼目睹一下这只昂贵的公羊是怎样爬到三鸭子大舅的母羊身上去疯狂干事儿的。

    羊是不会说话的咱无法得知它们的感受。三鸭子大舅也不在说话但他却分享了他的心爱之物此时此刻的无穷快感。仿佛那一炮是打在他的体内似的一股融融之快从腿根直至传遍全身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膨胀。

    其他人跟三鸭子大舅有着同样的目光和表情仿佛他们的身上同时都挨了一下。

    只有鲍福铁青着脸比自己大伤元气都痛苦。等公羊泄完毕他二话不说赶快把它牵回家里。

    田产的划分格局是:芦花村的田地主要集中在村子以西。另外以河流为分界线河流以南归第三、四、七、八生产队;河流以北归第一、二、五、六生产队。由于历史原因河流以南靠村庄的地方有一块薄田也归第二生产队。今天二队社员就在这块地里干活。

    河流的名字叫“断肠河”它往东流经学校前面的池塘绕村东旋转一个大弧形后折而向北在很远的地方与田地里的壕沟连通变得越来越狭窄最后自然消失;往西十华里与梁玉河连接。梁玉河北通黄河是黄河下游的一条重要支流。据载梁玉是南宋时期一位分管水利官员由于治水有功深受黎民百姓的爱戴。

    断肠河向西出村口不远有一片比较宽阔的水域这片水域像天然湖一样从来都没有干涸过人们叫它鸳鸯湾。鸳鸯湾往西便是绵绵数里的芦苇荡。

    关于鸳鸯湾的名字民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位财主一辈子只养了一个姑娘。这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聪明善良。老财主一生爱财如命当然想给女儿配一位富家子弟。而姑娘却暗暗恋上了她家的长工。老财主得知后把小伙子赶出家门。姑娘情急之下也离家出走。她跟小伙子盟下誓愿:要死同死要生同生。两人商定要跑到一个没有财主、没有恶人的地方去生活。谁知天下居然有如此不顺心的事儿:他们前脚走老财主随后就派人去追。他们跑啊跑忽然被一条河流挡住了。这不是天意要我们死吗?两人二话没说一咬牙同时投河而死。也许是他们的精神感动了天地就在他们死亡的地方河流不久向外扩展了许多。有人说这对恋人死后化成了精灵在天界又成了夫妻。他们因为不肯享受荣华富贵所以奏明玉帝:愿回到断肠河永远为百姓造福。那女的怀孕后肚子自然会变大于是河道便向外扩张就变成了现在的摸样。

    当然这种说法不足为信。但是关于鸳鸯湾的神奇传说远不止这些其中有这样一种说法就颇有市场:如果女子患了不孕不育症百药医治无效不妨这么做:在农历的七月初七日这一天从头到脚都着以红色斋戒一日关在房里任何人都不见于深夜子时到鸳鸯湾里沐浴片刻上岸后对着水中央祷告数语回家后即行房事病症即刻消除而且想男生男求女得女。据很多人说这个法子是很灵验的。

    如果说鸳鸯湾在传奇色彩的表层里潜藏的更多的是神秘色彩的话那么由此往西的那片连绵不绝的芦苇荡除了前者之外更多的则是浪漫色彩了。几百年来这片似乎深不可及的芦苇荡不知成就了多少风流佳话也不知包容了多少丑闻秘事。反正芦花村的群众在骂人的时候总少不了那句经典名句说某某某是“芦苇荡里生出来的野种”。然而芦花是璀璨的芦苇是质朴的。历来功德与罪恶是互转的就跟阳极阴生阴盛阳衰的道理一样芦苇荡也不例外。芦花村因芦苇而含蓄、深沉、静幽。芦花村因芦花而得名。

    不过现在倒还好芦苇才刚刚冒出一**细嫩的尖角莫说不能掩盖跌荡激烈的浪漫行动就连河底残存的一些枯枝烂叶都暴露(.2.)得一览无余。

    断肠河南北两侧二百米处分别有一条道路。不过这两条道路在档次上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北面的道路宽阔而平坦属县级公路;南面的道路崎岖而狭窄属乡间小路。河流与道路中间的两条狭长地带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北面地带土质肥沃接村庄处是茂密的榆树林再往西便是长势茂盛的蔬菜和庄稼;南面地带土质贫瘠接村庄处是杂树林杂树林绵延很长与此相连的便是大面积的芳草地芳草地以西才是稀稀疏疏的禾苗儿。

    芳草地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其中却有一番佳话。

    自明朝永乐年间开始有三个姓氏在这个村子里繁衍生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他们是:鲍、冯、文。据芦花村在世的最老的老人讲他从记事的那天起就听他的老爷爷讲在很早的时候这片芳草地就是村里的救命地。清朝咸丰年间以及199年的《县志》都有着同样的记载:“某年天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芦花村人依蒲公英维系生命无一人饥饿而死。”斗转星移风云变换时光漫延到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初又一次毁灭性的灾难把这个古老民族推向无底的深渊。伴随着中苏关系的紧张在中国广大的土地上历经了一场千年不遇的自然灾害。饥饿……这个人类生命的最大克星仅仅在三年之中就夺去了全国近三千万人口的生命。然而芦花村人依靠着自强不息的精神秉承着天地的特殊厚爱又一次奇迹般地生存下来。

    二队的社员开始中间休息了。大家只要一坐下来自然少不了斗斗嘴唠唠嗑或者寻找些有刺激性的话题活跃活跃气氛。这时候只要不涉及到极严肃的政治话题随你日爹操娘地胡咧咧工作组的同志决不会干涉。

    在一般人的眼里四春是最会卖乖弄俏的家伙了。他也不知跟谁学来的那么多的笑话只要一出口不是让你捧腹也得叫你忍俊你不笑都由不得你。还有他那酸溜溜的故事要是讲出来会把你整得好几天展转反侧。不信咱让他来一段……

    其实有几个年轻人一看妇女同志跑到断肠河那边办私事儿去了他们早坐不住了一股脑儿地撺缀着:“四春来一段酸的。”“越酸越好。”有一个打岔道:“酸溜溜的你想当醋吃啊?”另一个则嗔怪道:“不愿意听你到沟里趴着去。”前一个当然不服:“嗬我又没听到那儿去干吗?只怕你听了受不了才干那种不要鼻子的事儿的。”“你要是真正经现在就把耳朵捂上。”……

    四春不说话只是坏笑着像看公鸡斗架似的看他们相斗。他们当然不傻很快就刹住那些没必要的摩擦共同对向四春。四春听他们说得好笑忽然想起了一个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道:“从前有一个人很不会说话。”

    刚讲了这一句几个小伙子互相挤眉弄眼起来言外之意:“那个不会说话的人肯定是你。”因为四春的故事一半是瞎编出来的。

    有几个上**岁数的人只管低着头抽烟故意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那种“吧嗒吧嗒”的抽烟声明显比刚才减弱了。

    工作组的王同志虽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其实他什么也没写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四春接下来讲道:“这个人不管到了哪里他只要说上一句话非把在场的人全得罪不可。于是家人给他立了一条规矩:‘从今往后不管到了哪里都不准讲话;就算别人问你也不准回答。记住了吗?’‘记住了。’

    “过了几天他们一家人在磨面磨到中间笤帚不见了大家四处寻找都没找到。一家人十分着急。这时候那个不会说话的人实在憋不住了就说:‘我知道笤帚在哪儿。’家人忙问:‘在哪儿?’他说:‘你们不是不让我说话吗?还交代过我就是有人问也不能回答。’家人非常生气:‘是这么说过可这是在自己家里啊!再说啦那也得分啥事儿啊像这么火烧眉毛的事儿你不说行吗?’‘如此说来你们是允许我说了?’‘你这人咋这么婆婆妈妈!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儿说?’那人瞪大着眼睛憋足了力气就说了一句话虽然告诉了家人笤帚在哪儿可是家人还是埋怨他太不会说话。”

    讲到这里他慢腾腾地**着一只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悠闲自得地吹着烟圈两眼望着天空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很显然他也在学故事中那个“不会说话的人”了。

    众人正听到关键时刻忽然没戏了谁能憋得住?谁不想听听那个“不会说话的人”究竟说了一句什么可笑的话?大家便七嘴八舌地催促起来。四春说:“你们猜猜不好吗?让我说出来多没意思!”

    这小子真欠揍。二愣急了干脆威胁道:“你要是不说出来老子非揍你不可。”说着拿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四春倒是没留心他眼前的拳头他看到的是大伙儿都在直眉瞪眼地望着自己连工作组的王同志也收起了手里的纸和笔正等待着下文看来大家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再说妇女们也已经办完了事儿正从河边方向迤俪走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再等下去了太没意思就是他自己了。于是他接着讲道:“那人说呀:‘外甥女腚底下那不是个笤帚那是个鸟?’”

    众人听了一个个笑得在地上乱滚乱爬。老头儿笑起来把嘴里的纸烟都吐出了来。

    这时在场的只有一个人没笑他就是西伸老汉。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头小黑牛。看样子小黑牛上套还不很久它正隔着一副用簸箕柳编制的笼头非常艰难地啃着路边的杂草。西伸老汉恨不得一把将笼头扯下来让它跑到大田地里吃个过瘾。路边的青草才只露出一**青芽儿而且也还稀少这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干枯的杂草像铁丝一样牢牢盘踞在路边。小黑牛啃了半天也没能啃到多少东西还没有浪费的唾液多呢。于是它不再干这种赔本的买卖了它抬起头来“咩”地叫了一声既像叹息又像哭嚎听来真让人感到凄凉。

    西伸老汉动情地眨眨他那双几乎被两片松皮全部覆盖住的眼睛从眼角里滚落下一滴浑浊的液体。是啊他能不为之动情吗?可怜的牛娃马上就要跟自己的亲娘永别了等不到天黑它就像个没娘的孩子一样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老黑子那可是把干活的好手啊!屈指算来它跟了他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来不管是风里雨里它从来都没有惜过力。西伸老汉从心里疼爱它就跟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西伸老汉一生没有什么爱好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抽烟。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跟老黑子呆在一起。夏日蚊蝇很多西伸老汉宁可自己忍受着蚊子的叮咬也要尽可能地使老黑子少受**儿罪。果然他的感情一**都没有浪费老黑子用自己的体力加倍地偿还他。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十年来他和它是在一种极端默契的状态下劳作的而这种默契程度似乎越了异类。他时常想如果不是因为它投错了胎他会经常跟它坐在一起抽烟、喝酒或者说说知心话。可是今天它就要上路了他却不能挽留它一下这其中的苦楚向谁诉说呢?现在它的孩子又来到他的身边了他望着这头可怜的小黑牛心里酸一阵痛一阵。

    “鲍福哥怎么还没回来?”西伸老汉的儿子昭良望着通往成漳集的路口焦急地问。

    “你急什么呀?没回来那张《掉头证》也肯定拿到手了。”二愣说。

    一听见“掉头证”三个字西伸老汉仿佛被一根钢针扎在了心口他强忍着悲伤与愤怒仍然保持沉闷。

    “只要《掉头证》一到手晚上的牛肉算是吃定了。”昭良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吃吃吃你爹的鸟。”西伸老汉实在沉闷不下去了他手提鞭杆准备狠狠地教训儿子一顿。

    “大叔您这是干啥?”四春一步冲上去用力抓住西伸老汉手里的鞭杆调侃道:“他爹的鸟怎么一下子跑到您老人家的嘴里去了?”

    大家忽然想起了四春刚讲过的故事正要笑但一看老汉那双将要喷出火焰的小眼睛都忍了。

    “嘿……”二英姑娘没有忍住刚开始笑出一**声音就被她姐姐一顿白眼给噎了过去她吓得捂着嘴两眼只管上下乱翻。

    “你们就知道吃吃你们知道……”西伸老汉因为过于激动连连咳嗽起来他稍微平静下来就声泪俱下道:“你们知道那头老黑牛一辈子为咱队里出过多大的力吗?队里的大活咱不说它还有一样好处你们谁都不知道我牵着它打场他从没在场里拉过一次屎每次都是卸套以后在场外头拉。”他说得老泪纵横唾沫星儿和鼻滴也跟着一块出来了乱蓬蓬的胡查子上被崩得湿乎乎的。他下意识地用那只干枯的手从上到下撸了一把继续往下说“那天队里晒麦子眼看就要下雨了可身边没有车子我把布袋扛起来可我只能扛上一袋子呀。没办法我就把剩下的五袋子放在它的身上五袋子是啊五袋子呀!啊嗨嗨……”他哭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心软的妇女也跟着落起泪来。

    西伸老汉止住哭还想说什么他牵着牲口的手猛地一抖动黑子以为他出了上工的信号就低着头顺着麦茬向前赶去他很自然地跟着往前走他的另一个合作伙伴随即扶起搂把跟着走。众人看了也分别摸起绳套动作起来。

    就这样这队人马缓缓地、默默无语地向前蠕动着就像举行一次无声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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