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李子

    sun jan 11 22:44:52 cst 2015

    民间有现世报的说法，堂堂学宫小师叔如今就挨了一报，大汉要立监理寺，监察文武百官，是真真切切的实权机构，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达官贵人的是非更多，监察百官，说白了就是替刘家做一柄剑，高兴了赏给下面人用用，不高兴了就伏尸百万，是个注定要得罪人的活，所以监理寺卿这正儿八经的当朝三品任谁都不会去做。他看着不远处一片郁郁的竹楼，苦笑着摇摇头：“陛下，您是真不给活路啊。”

    刘秀看人很准，准到让人恐惧，大汉有一个专门搜查全国十二州郡的粘杆房，每隔一段时间便有蝉郎将情报汇总递进宫里。何为粘杆？就是专事捉蝉捕蜻蜓等事，蝉郎蝉女之下有蜻蜓，蜻蜓之下有血滴，这些年南方与大汉你来我往私底下不知试探了多少次，使得粘杆房的名声渐渐响亮起来。监理寺，说白了，就是一明目张胆巡视天下的“粘杆房”。

    楚离静静在皇宫里走着，远处角楼目力极好地兵士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轻轻笑笑，手心却因为紧张握得出了汗，朱家村惨案，别人或许知之甚少，但手掌这座庞大帝国的刘秀不会不知道，自己对萧子瑞的恨意他不会不知道，那么行踪飘渺一身武道修为却隐隐有莫测气势的朱大婶的存在他也一定了解，问题在于，监理寺监察天下，西南边军势必会被查，刘秀真就这么放心，自己不会公报私仇，借大汉的刀砍了那狗贼的脑袋？楚离轻吐口浊气，他忽然想起肖十三给自己那本书中说的剑上青云。

    剑能上青云，问题是，人呢？

    楚离低头沉思片刻，随后看着雪地上自己修长的身影笑了笑――“去他娘的剑上青云。”

    宫里给此次朝试考官安排的住所很贴心，离宫不远，南北十步一哨，被黄大仁一手训练出来的后宫三千太监足有五百被安排在各家住所，每天都有从各家酒楼请来的掌勺师傅准备好一天的膳食，所以来做主考对楚离来说是件好事儿，当然，如果没有监理寺这回事就是好上加好。

    这几日登门拜客的人络绎不绝，能在洛阳官场任职的人绝大多数拥有极佳的政治嗅觉，朝试过后成立监理寺是板上钉钉的事，作为陛下授意的第一任寺卿，提前结交是功课。

    “下次再有人来，就说我在练剑。”楚离面无表情地对下面侍奉太监吩咐道，手里捧着肖十三标注的剑谱，认真地临摹起来，没到洛阳前刘庄说要给宫里留一份抄本，先不管那小子能不能回来，单说即将走马上任的楚大人，眼下多练练字，也是极好的。

    心若不静，无风都起浪。

    楚离面朝南方，凛凛寒风吹得他缩了缩脖子，他自顾倒了杯茶，轻声道：“大叔，小庄子，要当官了，以茶代酒。”

    ……

    “李子李子，你慢点走。”洛阳街头，一个小道士不伦不类地手里拿着把折扇，屁颠屁颠地跟在一个小女孩身后，叫道。

    “哎哟，李子，你打我干嘛？”

    “笨牛，告诉你多少次了，本姑娘大名李子玉，不叫李子！”小女孩两根麻绳辫一颤一颤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官坊做的瓷娃娃，她掐着腰瞪着老实耷拉着脑袋的小道士，气鼓鼓地拉着脸说道。

    “不还是李子么？”小道士正是被沈梦关在学宫的李青牛，不知怎的跑了出来，他憨厚地挠挠头，笑道，“师傅说你也是天人相，我也是，等我把你娶回家，生下的娃儿也是天人相，于武当大有好处。”

    叫李子玉的小女孩翻了翻眼皮：“什么天人相地人相的，你是个道士，道士怎么能娶妻生子呢？”

    李青牛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李子玉面上露出狡黠的笑，她凑到李青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循循善诱道：“所以啊，笨牛，你看，甭管我是不是天人相，你都不能娶我，明白么？”

    李青牛颓丧地点点头，一言不发跟在李子玉身后。

    李子玉挑了挑眉：“你怎么还跟着我？”

    李青牛瓮声瓮气道：“李子，我师兄也有媳妇儿了。”

    “有媳妇儿就有媳妇儿，关我什么事儿！还有，我叫李子玉，你可以叫我子玉，就是不能叫李子。”

    “李子多好吃啊。”李青牛说着开心地笑起来，手舞足蹈地冲李子玉比划着，“武当山上有好多李子，李子，到时候我带你看好不好？”

    李子玉歪着脑袋想了想，舔了舔嘴，促狭地看着李青牛说道：“好是好，但是就是去看看，你可不能再说娶我的话。”

    可怜小道士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垂头丧气地跟在女孩身后。

    街角酒楼上，沈梦看着满满不得志的李青牛，笑骂了声“呆子”，随后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白面和尚：“大师见笑了。”

    “呵呵，尘缘，尘缘……”白面和尚呵呵笑笑，毫无顾忌地撕了块肉扔进嘴里。

    沈梦颦眉一笑，打趣道：“二字和尚今天多说了两个字。”

    白面和尚正是如今白马寺的讲座和尚，因为出口只二字，绝不多说，故被称作二字和尚，他哑然笑笑，认真纠正道：“呵是一个字。”

    沈梦看着街上两个怎么看都能被称作金童玉女的两个娃娃，轻声道：“这盘棋要让大师出面，沈梦实在惭愧。”

    白面和尚无所谓笑笑，他指着桌上的牛肉：“好说，好说。”

    “你这小女娃好生不讲究，有酒有肉怎么不叫上老头子我？啧啧，臭小子，少喝点！”一个邋遢老者笑呵呵地嗅嗅鼻子开怀笑道，正是剑门师叔祖钟宸，那白面和尚见老者到来，忙把盘中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随后捧起酒壶仰头喝了个干净，抹抹嘴冲钟宸无辜笑着。

    钟宸愣了愣，失笑骂道：“臭小子，跟你师父一个臭德行！”说完他朝街上望了望，偏头看向沈梦道，“要开始了？”

    沈梦点点头：“一直想跟一位前辈下下棋，算算日子，是时候了。”

    钟宸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归元子如今号称落子无败笔，你说的那人老头子我找了大半年没找到，这盘棋，有把握？”

    沈梦低头沉思片刻，不确定地点点头。

    钟宸轻叹口气，他挤到白面和尚身边示意他往边让让，苍老的目光透着一股沧桑的情绪：“事不可为还要为之？”

    “成事在人。”沈梦回答道，她看着洛阳城北那庞大巍峨的宫殿，眸中带着希冀，“况且，还有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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