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杯酒才闻天下事（上）

    sat jan 17 22:13:02 cst 2015

    吕继宏似乎没听见楚离的话，自怡自乐地给自己斟上一杯花雕，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楼外。

    “老哥在等人？”楚离将一切尽收眼底，眯眼笑道。

    “哪里的话，老哥我今儿个给老弟接风洗尘，不喝个痛快怎么行？”吕继宏打着哈哈道，拍拍手示意下面龟公上酒，“咱可说好了，不醉不归！”

    楚离皱眉笑笑，抬起头摊摊手道：“老哥这可是为难我了，小弟酒量不行。”

    吕继宏抚掌开怀笑道：“咱大汉的儿郎哪有不饮酒的道理，今儿个只管喝个痛快，到了延津就听老哥的安排，保管让你吃好玩儿好。”

    楚离低头想了想，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吕继宏拍手笑道：“如此甚好！”

    话刚说完，酒还未斟，却听外面一声马啸，接着就见一个护卫扶着帽子慌慌张张地朝二楼跑来，吕继宏皱了皱眉头，看着凑到自己耳边低语的护卫严肃问道：“当真？”

    那护卫看了楚离一眼，抬头冲吕继宏点了点头――“已经派人给公子敛尸了。”

    吕继宏面色阴沉了几分，看向楚离的表情隐隐有些不善，他沉默半响，随后挥挥手示意手下人离去：“下去吧。”

    楚离眼观鼻耳听心，自饮自酌，见吕继宏盯着桌子怔怔发呆，好笑道：“老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府中有事？”说着不顾吕继宏怨毒地表情，拍拍他的肩凑到耳边轻声道，“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觉悟，这里离洛阳不远，真以为你们这些龌龊心思天衣无缝到没人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吕大人，吕老哥，有些事不能搀和就不要搀和，小心到时保不住你这顶乌纱不说，还连累一家几口项上人头！”

    吕继宏猛然抬头惊恐地瞪着楚离，后者笑呵呵地看着他，他低头看着桌上酒杯愣了愣，随后拿起酒杯仰头饮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目光中带着决绝：“求大人救我！”

    “救你可以，但是有风险很大，你可要想好。”楚离站起身把他扶起来，犹豫了一下说道。

    吕继宏坚定地摇摇头：“当初入朝为官前老师曾问过我是要为公还是为私，继宏不才，只能做那齐家的男人，自从坐上这延津城主的位子那天，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我一人死不足惜，但殃及家人是万万不能的。”

    楚离低头笑了笑，他把玩着桌上那双镶银的筷子，面上意味难明，吕继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地笑意，放在桌下的双手握得微微发白：“大人，在延津城包括这风月楼其实都被京都那些大人物把持，我不过是个打杂的，您看……”

    “再大，也不过是陛下眼中的奴才，我说了，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觉悟！”楚离轻轻笑了笑，他把玩着筷子在手上划了一道圆弧，看向吕继宏的眼神带着冷冷的寒意，“既然你说自己死不足惜，那……”

    “就去死好了！”

    说话间手中银筷笔直地插进吕继宏喉咙里，楚离大步上前捂住他的嘴，看着他惊恐的说不出话来的脸，鲜血沾湿了他的衣服，他低头笑了笑，手中筷子缓缓地向下插去，吕继宏“呜呜”挣扎着，面上满是不可置信，接着便蹬了蹬腿，咽了气，楚离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伸手将他死后仍圆睁的双眼阖上，俯身轻声说道：“呵呵，你可能不知道，在上谷那会儿，我干的是游骑斥候的活儿，请君入瓮这种兵书上的办法我比你熟。”

    “还有，我得替我一个好朋友说句话，姓吕的生下来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他跟你一样，也姓吕。”

    说完他拿起桌边长剑，推开房门内的一扇窗，探头看看楼外，接着纵身一跃向下跳去，早已驾好马车在院外等候的钟宸眉头微挑看着他一身血渍：“遇到高手了？”

    楚离摇头说道：“没，不想他死得太难看，帮了他一把。”

    钟宸点点头，苍老的目光望向延津城内那座占地极大的城主府：“还用去么？”

    楚离歪头想了想，摇头道：“祸不及家人，况且我也答应过他。”

    钟宸扁扁嘴，没再说话，一抽马鞭驾着车子往城外驶去。

    楚离坐在马车里，心中却反复想着吕继宏死前说得那句话，眉头紧锁的面上带着一丝惆怅，风月楼这类招蜂引蝶的场所在大汉并不被禁止，但把从南方运进京都储备国库的官盐倒手转成自家私盐，风月楼这种地方在其中扮演了极重的角色，换做平日这种连刘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楚离绝对不会去管，可今年西南大旱，连武当山上辈分极高的老道士李道一带着小道士李青牛逃难到学宫，就足以说明旱灾有多严重，来洛阳之前就听刘庄说过朝廷早已拨款赈灾，但灾款却迟迟不到……从粘杆房的线报里种种线索都指向了朝中某些久居高位的大人物，楚离不想查也不想管。

    “只要赈灾款及时到位，一切都好办。”马车里，楚离没头没脑的说道，声音中透着疲惫。

    钟宸笑了笑，迎着阳光老迈的面庞透着一丝明快，使弄剑门堪称神人的师叔祖出手杀人，要是放在别处肯定被当做酒后谈资笑那人不知好歹，可偏偏车内这小子就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很彻底，心动初期的实力放在江湖绝对是不够看的角色，但如果是早已迈入一品高手行列的钟宸呢，一老一少，少的权倾朝野自是被人顾忌，那么老的就绝不会被人注意，杀了将府参事的侄子只是警告，警告分很多种，但一出手就用上最大手的绝对没几个人敢做，带来的效果也绝非一般。

    他呵呵笑了笑，偏头冲车内说道：“小子，要是这一趟老夫还不死，就教你剑门最上乘的剑招，肖十三这小子愚笨得很，写的那些思路很对但绝对是笨得不能再笨的法子，等回洛阳，给老夫几壶好酒，老夫教你看看什么叫一剑开天门！”

    楚离笑了笑：“那敢情好。”

    钟宸啧巴啧巴嘴，摇了摇腰间的酒葫芦苦笑道：“小子，老夫没酒喝了，前面有酒家，去打些酒喝喝？”

    楚离无奈道：“想去就去，老前辈您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府上马夫了，要是被别人听见还不定怎么骂我这监理寺卿目中无人呢。”

    钟宸哈哈笑道：“你小子也会怕？”

    楚离苦着脸说道：“怎么不怕，师姐把您这位准一品的高手都请来了，就说明这趟出京绝对不安全，天下这盘棋太大，说不怕那是打肿脸充胖子呢。”说完他抬头望着南方，“也不知大叔他们到南山没有，人都说酒壮怂人胆，上山前总得喝点酒才好。”

    钟宸撇嘴笑笑：“就那小子，酒品可差得很！”

    终南山下，一座小酒坊里，刘庄坐在酒馆二楼，看着楼外一步一拜的朝圣者，摇头笑笑道：“道殿这蛊惑人心的把戏玩儿得可比阁里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老头子强太多，咱大汉要是也有这能耐，哪还用二叔三叔横刀戎马，早就天下太平了。”

    肖十三轻笑道：“殿下说笑了，道殿以道入世，大汉以礼治天下，陛下开国时就说过帝国属于帝国的所有人，比起把人当猪养，倒不如当做马来养。”

    “居安思危，齐圣人这句话说得好啊。”刘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

    “殿下英明。”肖十三憨憨一笑，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巴结道。

    刘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英明个屁！”说完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面上浮现一抹忧虑，“真不用我跟去？”

    肖十三神色一正，认真地点点头道：“请殿下多为帝国想想，这一路您陪着奴才到这，已经是仁至义尽，南山上那把剑我一定要取，但殿下您不需要，奴才求您，喝过这桌酒，您就回洛阳好好做大汉的二皇子殿下！”

    说完他拿起酒壶自顾饮尽，抹了抹嘴不再多言，提起手中青芒剑，头也不回地走到楼下，钻进茫茫人海中，刘庄怔怔地看着这个倔强的男人离开，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盯着桌上喝空的酒壶，面上尽是苦涩：“肖十三啊肖十三，江湖这么大，你怎么就不肯让我进去看看呢？”他拿起酒壶，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久久不语。

    延津城外，一座破破烂烂的小酒馆，虽说外表破烂，但骨架却是极大，四合院的结构，装满了也能载满几十号羁旅之人，钟宸笑眯眯地嗅了嗅店家小二上来的酒，大方地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扔过去：“再给上二斤牛肉，一盘炒螺。”

    天下哪有不爱钱的道理，小二悄然往怀里塞了一块碎银，点头哈腰地乐颠颠地朝后跑去。

    楚离嬉笑道：“刚杀了人，还能吃肉？”

    钟宸不以为意地笑道：“老夫听闻你在上谷有个砍柴刀的诨号，怎么，来了京都转了性子开始吃斋念佛了？”

    楚离粲然一笑：“前辈您又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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