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神谕

    thu mar 05 23:14:28 cst 2015

    铁超知道此次会议事关重大，再不能像在天狼部一般试图说服呼尔人着眼利益放弃仇恨。一旦跟仇恨扯上关系，利益所占的分量就会下跌许多，对呼尔人这样的族群来说尤其如此。然而令铁超感到意外的是，他进去之后众人似乎并不为难他，只是各自看他一眼后不再搭理。

    速赫对铁超点点头，说道：“客人请就客席。”铁超坐下后他继续道，“在座的几位是神鹰部、白虎部、神蛇部及天狼部的首领。神鹰部的葛葛哈泰及天狼部忽仑两位首领想必你早已熟识。”

    铁超对坐在右侧客位首座的葛葛哈泰及左侧末位的忽仑微笑着点点头。速赫指着左侧首座的老绿人道：“这位是神蛇部的首领乌涂。”又这指着右侧末位的老绿人道，“这位是白虎部的首领贵哈。”

    铁超欠身点头，道：“久闻两位首领大名，今日得见尊颜甚慰我心。”

    两个老绿人只点头示意，并不多言。速赫道：“客人，烦请你跟各位首领说说你的来意。”

    铁超知道他们五人必然早已知晓自己的来意，之所以要重提者，无非是有所要求罢了，然而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可以许诺的，而且如今就连妫居峰他们是否安全都不敢保证。铁超想了想，缓缓道：“当年呼尔人强大非常，速赫所经之地莫非呼尔人之地，速赫所踏之山莫非呼尔人之山，速赫一声怒喝，天下莫不震惊！然而到如今，众呼尔人只能窝在区区百里之地的呼尔山苟延残喘！这是为什么？”

    各首领听铁超一说，均默默不语。他们知道这话虽然难听，但是却是事实。回想六百年前呼尔人与利达人画地而治，虽然从属于利达人的王朝，但当时速赫却无异于真正的王！只要速赫一声令下大地必然流血漂橹！然而六百年前的大战之后，呼尔人彻底衰落了，退隐于呼尔人山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铁超看了一眼五人，继续道：“呼尔人日渐衰落而利达人却昌盛如常，难道呼尔人就甘心接受在世上逐渐消失的悲惨结局吗？难道呼尔人就不想重振昔日的雄风吗？难道如今的呼尔人真的堕落到遗忘祖训的地步了吗？”

    葛葛哈泰带着怒意道：“够了！我们呼尔人现在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价。我们允许你进来已经很是抬举你了，不要给你阶梯就想登天！”

    铁超对葛葛哈泰冷笑道：“事实俱在的事情，难道连一向勇猛的葛葛哈泰首领也要避而不谈？葛葛哈泰首领是如今最强大的呼尔人部落的首领，你尤如此何况他人？难道呼尔人真沉沦得如此不堪了吗？”

    忽仑首领抬起头来，道：“我们的意志并没有消沉！”

    铁超摇头道：“我看你们也只能空谈意志了。实际上，你们并没有太多的行动去重现昔日的辉煌。”

    白虎部首领贵哈道：“未得其时而已。”

    铁超哈哈大笑，道：“机会就摆在诸位面前，为什么你们还不赶紧抓住呢？”

    众人不语。速赫脸上不悦的神情早已消去，他看了一眼四位首领，对铁超笑笑道：“机会在哪里呢？”

    铁超道：“自从六百年前呼尔人与利达人大战失败之后呼尔人再也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举动。为什么？因为呼尔人没可靠的盟友！”铁超冷笑一声，接着道，“众所周知，即使当年大战之时也只是客胡部单独与利达人对抗而已，其余四部在干什么？全窝在后方保存自己实力！如此自私的行径，我都为你们感到羞耻！”

    葛葛哈泰怒道：“放肆！你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竟敢在神圣的客胡圣地如此无礼！”

    铁超大喝道：“我一个利达人尤为你呼尔人谋出路，你却不思进取还在此不顾主人的规矩一再高声呼喝，到底是谁无礼？”

    葛葛哈泰霍然起身抽出弯刀就要往铁超砍过去。铁超面无惧色，凛然而坐，任由弯刀砍下来。刀落到一半时当的一声断成了两截，众人一看，原来打断葛葛哈泰弯刀的正是速赫的匕首。速赫此时已站了起来，对葛葛哈泰冷然道：“葛葛哈泰首领，我知道客人之前杀了两名你的族人，你要报仇也合乎常理，但是绝不能因为他说了这些话而挥刀！”速赫说完再次坐了下来，对铁超道：“当年大战另有隐情，他们四部非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只是我们呼尔人从来不屑于与利达人争论，故任由他们评说罢了。”

    铁超点头道：“我常对别人说呼尔人能六百年不倒，所依赖者正是团结。我本对世人的评说带有怀疑，但今日所见确实不由得我不信。”

    忽仑首领看向速赫不语。速赫自知难以对铁超要求更多，不然终究会失了呼尔人的气魄，于是点点头，道：“客人的诚意神明是承认的，各位首领有何意见呢？”

    葛葛哈泰恨恨道：“只要你们同意的事我就不反对，只是条件是要这小子偿命而已！”

    铁超微微一笑，道：“如果我的小命能换来呼尔人的强大，我死又何妨？只是恐怕我一死，呼尔人又落到势单力薄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忽仑首领道：“葛葛哈泰首领，凡事须分公私。切不可因私废公。”他顿了顿，又道，“众位都知道我二十多年前留下一家利达人不杀，还接受他们为朋友。之所以这样者，是因为当时我看到一角未来，而这一角未来也许就是眼前的利达人带来的。”

    神蛇部首领乌涂缓缓道：“忽仑首领有预见未来的天赋，速赫首领有沟通神明的能力，只要你们认可了，我神蛇部自然不会反对。”

    白虎部见客胡部、神蛇部及天狼部均已表态，自然不会反对。神鹰部首领葛葛哈泰狠狠瞪铁超一眼，冷哼一声，道：“杀过我族人的人却要成为我们的盟友，成为我们的兄弟，五部族的族人恐怕不会同意。”

    速赫道：“可请示于神！”

    铁超一阵头大，知道这个请示神多半又要受肌肤之苦。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速赫并不再要他的血，而是从其他四位首领那里要了四样物件。这四样物件各不相同，一块是晶莹剔透的白玉石，一块是毛糙的青石，一块是黑亮的黑石，一块是棱角分明的红石，最后速赫自己拿出了一块黄色的浑圆的石头。将五块颜色形状不一的石头放到了一个盒子中，随即传令举行大祭祀！此令一出，整个部落顿时沸腾起来！每一个呼尔人莫不兴奋异常，开始进行祭祀准备。大祭祀是呼尔人特有的一种请示神灵的祭祀形式。这样的祭祀必须征得五部首领的同意并集齐各族的信物――五色石方可进行。每一次大祭祀呼尔人均能感受到神灵对自己的庇护，因此，呼尔人对大祭祀异常注重。

    速赫领着众人到部落东边的一片平地上。这里是客胡部的祭祀场地，在部落中的地位不亚于天狼部那个议事的山洞！但这个场地却更亲民，因为只要不是搞破坏，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到那里游玩，有时甚至可以将该地当晾晒场地！祭祀场地最东边是一座约两米高的平台，十米见方，上面空无一物。只见速赫手捧五色石径直登上平台，将石头摆放在台上，随后用匕首迅速划过手腕，将鲜血滴到石头上面，随后即退下来跪拜于台前，这时所有的绿人也跟着跪拜了下去，就连铁超都被一个绿人摁着拜了下去。

    良久，台上冲起了白、青、黑、红、黄五道强烈的光芒，直冲云霄，台上耀眼的光芒中隐约有一人盘坐着。这时速赫一拜到地，道：“使徒速赫敢冒十死之罪以扰圣听，唯愿神不吝明示。有远客名铁超者，曾屈身为奴，后得脱其身而为良将师，今为使而来欲与我族为盟，使徒深感其意甚诚，待之以客。然约盟之事关乎我族存亡，使徒不敢自专，特冒死以扰圣听。”

    铁超偷瞄那光芒中的神明，只见神明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看不清，猜不透，但是心里却真实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因为此时铁超心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然而这压力却并不令人难受，似乎还令人有几分愉悦的感觉！

    神明不答话，速赫与众绿人也匍匐于地不敢妄动。没多久铁超就觉得腰背难受膝盖疼痛，忍不住想站起来时听到了神明的声音，那声音柔和似天籁却又威严如圣令！神道：“铁超，过来。”

    铁超愣了一下，但马上起身走了过去，他似乎感觉到神明在向他招手，他怔怔地走上了平台上，步入了霞光之中。瞬间铁超似乎经过了千重天万里地一般来到了一个花园之中。铁超惊讶地看着周围，没有了深林，没有了绿人，没有了荒蛮的气息，四周草如碧玉花似红锦，仙鹤漫步，麋鹿悠闲，氛围相当的平和。不远处有一亭子，里面端坐一人，容貌不清，只辩得她是一女子。铁超略一思索即走了过去。然而令铁超惊讶的是，即使自己临近亭子依然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只凭感觉认为她必定美貌绝伦。铁超施礼道：“无礼小子误闯禁地干扰仙子清修，深知其罪不轻，不敢祈求仙子轻恕。”

    那女子道：“无妨，本是我相邀，何罪之有？”声音依然是那么柔和，但威严的感觉却少了许多。那女子接着道：“铁超，你可知道你的路？”

    铁超一听，突然想起了过往的许多事情，尤其行悟佛爷一再说自己有仙佛之缘，难道这缘就此而来？铁超思量再三，道：“小子愚昧，请仙子明示。”

    那女子沉思良久，随后往亭子中间的石桌一拂，轻声道：“石桌化镜，镜映人心。”她随后对铁超说道：“铁超，如果你有勇气那你可以上来看一看。”

    铁超犹豫了一下，走进亭子，将近石桌时他停了下来，问道：“我看到的会是什么？”

    女子道：“你将会看到你最想看到的东西但也有可能看到你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铁超沉思良久，对女子施礼道：“多谢仙子赐我良机，然而小子不想知道任何未知的东西。”

    女子似乎愣了一下，道：“哦……难道你不敢面对你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铁超摇头道：“一切未发生之事皆为未定之事，岂可尽信天命？小子无礼，望仙子恕罪。”

    女子沉默良久，问道：“难道你连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想知道？”

    这个本是铁超一直困扰不已的事情。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就没得到过一宿安睡，他也一直想弄明白为什么那算命老头要把自己拐到这个荒蛮的世界来，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只要往前一步自己心中的一切疑惑就得到解释，然而铁超犹豫了，至于为什么犹豫他也不清楚。

    人确实是很奇怪的动物，一直孜孜以求的东西近在眼前随手可得时反而不怎么重视了，甚至觉得不想要了。

    铁超道：“不想，我来到这个世界就像木船下了江河一样，难以逆行，如今唯有顺水而行而已。”

    女子道：“既然如此，悉随君愿。我本非呼尔人之神，只是代他人护佑该族而已。结盟本非大事，实是速赫欲托我之名以服众而已。你回去吧。”

    铁超正想告辞，那女子又问道：“你身上的玉佩呢？”

    铁超一怔，想起以前算命老头给的玉佩早就不见了，后来在神鹰部的山洞中嫣儿又重新给了一块。于是拿了出来，道：“这玉佩看起来就像玻璃块一般，毫无起眼之处，只是当做纪念品随身带着了。”

    女子接过玉佩，沉思良久，道：“你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铁超道：“不知。”

    女子道：“当年娲皇炼石补天，即将完成之时破天者出现并与娲皇大战，震落许多已炼化的补天石，这玉佩便是用这些破碎的补天石炼制而成的。”

    铁超惊讶地看着那毫不起眼的玉佩，实在不敢相信它来头居然如此之大！心想，难怪看起来像玻璃一样，原来这玉佩的材质真的是石头被烧成熔融状态后掉落出来的玻璃质固体。也难怪当时嫣儿说把它作为补偿送给自己――用补天石做成的玉佩，能不珍贵吗？那女子继续道：“赠送玉佩给你是有深意的，你一定要贴身佩戴。”说完指尖发出微光，那玉佩突然变得如翡翠一般晶莹翠绿。铁超接过玉佩后向女子告辞。他不明白这位女子为什么告诉他这些，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帮自己，但他依然不想问太多，他坚信这些在应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铁超似乎早就接受了来到这个世界的命运。

    铁超转身作揖道：“敢问仙子尊号。”

    亭子中的女子思量片刻，道：“青。”说完即朝铁超挥了一下衣袖。随着那位女子的衣袖轻轻的一挥，铁超瞬间消失于花园重新出现在客胡部的祭祀平台上，此时五色光芒也已经消失，场上的绿人依然跪拜在地，并不敢随意起身。铁超看着他们不禁笑了笑，道：“大家都起来吧，神已经走了。”

    众人起身看着台上的铁超不说话。速赫问道：“适才神与你说了什么？”

    铁超道：“神谕是：部族之事五部首领商定即可。别无他言。”

    速赫随即登上平台对众人道：“大家看到了，这位客人受到了神的接见。既然他有资格觐见我们的神明，那必然有资格成为呼尔人的兄弟盟友！”

    台下的绿人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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