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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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 mar 12 06:07:57 cst 2015
饭后照例是要打麻将的。钱父,钱母,钱宪,月亭和素君,各坐一方,李景仁便落了单。才摸了几个子,素君随便找了个借口,也溜到了院子里。
钱家这个院子扮得有野趣,还搭了一个豆棚。豆棚旁有一个人,立在黑暗之中。素君走过去,轻声说道,“你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一个人躲在暗处。”李景仁一愣,回头说道,“你终于出来了。”素君笑道,“你是在等我和你说话么?”李景仁不置可否,“想和你单独说说话――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素君原本十分开心,闻言又想起火车站前李景仁的冷漠来,于是也冷了脸,“你还是那么爱教训人。”
李景仁道,“我不是教训你,我是为你好。抗战虽然胜利了,国内形势根本还不稳定,你回来是来打内战的么?”素君冷哼一声,“我说好读完书就回来。已经多读了一个博士。别说还要打内战,就算还在和日本打仗,我也要回来。白棠学姐不就比我先回来吗?”
“马白棠是军人,你也跟她比?”李景仁这话刺到素君了,素君别过身子,“我就这么不如她?”
李景仁又问她,“是马白棠要你回来的?”素君回道,“不是任何人要我回来的,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李景仁说道,“如果你爸爸妈妈还在,也是不希望你回来的。”素君冷笑道,“景君也太不了解我的家庭了。我的父母皆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养不出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李景仁见素君要生气了,这才怕了,“也罢,既然你回来了,就好好待着。我会尽量保全你的。”素君这才笑了。李景仁道,“还是原来的样子。”
月色洒在李景仁的肩膀上,他扶素君倚着豆棚坐下来,头靠着他。又从上衣口袋里小心拿出一张叠起的纸。素君“呀”了一声,“这是我回给你的信。”又说,“可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李景仁也在素君身旁坐下,“后来我随学校迁到了柳州,后来……后来去打游击,就完全断了通信。我想给你写信,全都失落了,只留了你给我的这一封。”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素君扭头看李景仁,“那你给我的回信呢?信失落了,心也失落了么?”
李景仁笑道,“我念给你:素君吾妹见字如晤,来信收到,知妹安好,心中大慰――”素君摇摇头,“错了。”
李景仁说道,“没错。我在心里默默念过许多遍。”素君再摇摇头,“你是景君,我是素君,听起来像兄妹,不好。”李景仁笑道,“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呢?”
“素素,我要你叫我素素。”素君昂起头,脸上带着笑,“爸爸妈妈都叫我素素的,哥哥也叫我素素。”
“好的,就叫你素素。”
素君笑道,“你这几年打仗,受了伤没有――我看是没有。”李景仁道,“受了腿伤,这才退下来。我想你是要回长沙的,因此选了长沙的事情。”素君将李景仁拉过来,隔着裤子戳他的腿,问道,“伤在哪里呢?可好了没有?”李景仁笑道,“还是原先那样――伤早就好了。”素君道,“好了便好。今后我们便是战友了,我去白棠学姐她们科工作。”李景仁也不敢再教训她了,“你非要淌这个浑水,我也没有办法。”
素君脾气却来了,“白棠学姐原先在saco――就是中美合作所,为抗日战争立下汗马功劳,你却说这是淌浑水?”李景仁道,“这里和美国根本就不一样。我们在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素君冷笑道,“那你说你在做什么?”
李景仁道,“混日子罢了。”素君道,“你变了――原先见你,还是个尽职责的军人。你还劝我好好读书,以报效祖国。现在却只是在混日子――不是月亭告诉我你在长沙站,我来淌这里的浑水做什么?”
素君站起来,“他们打牌好热闹,我也去。”便朝屋子里走去。一圈的屋子,灯火通明,人影在窗子上晃动,打麻将的声音与人们的欢笑声夹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因为光明聚成了一个圈子,自己却在圈子之外,又有些萧然的伤感。李景仁看着素君走进那片温暖里面去,先头的焦躁仿佛一时之间全都消失了。他对着素君的背影说道,“素素,你长高了――”
那个身影仿佛顿了一下,又走进那份温暖与光明里头去。
李景仁觉得自己的心也就放下来了――“不是月亭告诉我你在长沙站,我来淌这里的浑水做什么?”他坐在豆棚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在月色下回想着素君的这句话。
素君去长沙报到,钱宪载她去。车上,钱宪笑道,“你一直和月亭在一起,我总算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了。”素君一愣,生怕他说出什么尴尬的话来,只好勉强笑笑,“有什么不能当着月亭说的。”钱宪知道素君误会了,见她的态度,心下一叹,“素君同志,有些话只怕不方便让月亭知道。”
素君笑道,“等我进了译电科,你这个侦查科科长倒是可以叫我同志了,现在还不是。”云坡笑道,“素素太谨慎了。我说的不是三民主义的同志,是共产主义的同志。”素君眼睛一亮,却也不看向云坡,“三民主义我不大懂,共产主义就更不知道了。”
马白棠带素君去见长官,路上告诉她,“我们这里虽说只是个小站,但是中美合作所之下作战科行动科侦查科等一应俱全。站长姓曾,是重庆大学的,不太受上边信任,但是技术水平很高。副站长黄蜜是大老板的心腹,兼作战科科长,也是实际领导我们电台工作的人。这两个人都不太能吃辣。”她们因为在站里,所以说话很小心,所谓“不吃辣”,意思是“不是共产党”。
曾站长倒是很和蔼,又有些胖,戴副眼镜,看着像个教授。他问了几句学术上的问题,点点头夸了几句,便让素君去黄蜜那里接受分配。黄蜜盘着头发,没有刘海,嘴巴涂得红红的,军装熨熨帖帖穿在身上,看不到一个褶。她原本听马白棠介绍素君的时候,没有提出异议,只说“先带过来看”,这里却在极认真读素君的履历。
“你和白棠不是一个方向的?”黄蜜看了素君的方向,问道。
素君点头,“她的偏理论,我的偏应用。”因为黄蜜是外行,素君并没有说得太详细。黄蜜笑道,“我们行动科有李景仁高铁行两位大将,一龙一虎,威名在外;现在译电科又有了你们两位才女,是蛮般配的。”黄蜜问,“你能把她弄过去读书,又能把她弄进中美合作所,为什么不把她弄到学校里去?当教授薪水高,假期多,工作又清闲,怎么想着来这里?”
素君低头,轻声道,“我爸爸妈妈死于文夕大火,起因是译电员漏译了一个字,我那时候起就发誓要当一名合格的译电员,也投身国民革命。而且……现在要我再回湖南大学,故地重游,物是人非,难免伤心。”黄蜜结合之前的一些汇报,知道她没有说谎,这才点了点头,“既然是合作所推荐来的人才,我也不刁难了。你有投身革命的心思,这个很值得鼓励。美国那边怎么搞的我不知道,我这里只对大老板负责。每天的工作第一是要保密――保密守则看了?”
素君忙说“看了”。黄蜜于是开了个条子,“你先去上几天培训班,然后让白棠带你工作,等你熟练了,白棠就可以走了。”马白棠敬了个礼,笑道,“谢谢站长!”
黄蜜还不忘补充一句,“是副站长。”
中午和白棠,钱宪在长沙站斜对门的一家粉店吃粉。店主吴老板也是他们的联络员。素君这才知道,原来钱宪也是地下党成员,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入了党,和马白棠是同一批。钱宪笑道,“怎么样,王素君同志?”素君这才笑了,“钱宪同志,你也太大意了,万一我被敌人买通,背叛了革命呢?你岂不是把性命给交待了?”
钱宪摇头,“我相信你是站在光明的这一边的。”
素君脸上一红。白棠笑道,“把她介绍给你,我也放心了。”握住素君的手,郑重道,“本不该让你这么快进入到工作里来。最近接连有同志被捕,情况危急得很。我天天带着高铁行去查电台,查十个中,倒是有三四个是我们的。”素君惊道,“有人暴露了?”白棠道,“听说站里新引进了德国的一种设备,可以跟踪和追溯电波。但我想想无非也就是那些原理,要说准,每次查的地点,偏差又极大,不在我估算的误差范围内。”素君道,“那还是有人暴露了。”又问白棠将要怎么办。白棠道,“我们约好了下午――”这时吴老板敲了敲水烟头,笑道,“吃圆的吃扁的――”有人来了。
白棠回头见是高铁行,笑道,“你也来吃粉?”高铁行道,“在食堂吃过了。”白棠见他手上拿着军帽,“下午又要出去?”高铁行点头道,“帮你请个假,你陪素君。”白棠哪敢让他一个人去,笑道,“素素有人陪。”对钱宪使了个眼色,跟着高铁行出去了。
素君道,“约好了下午接头吗?”钱宪道,“去亚文书店接头,把消息通知到其它联络点。”素君道,“你相信我,不会被发现的。”钱宪道,“我陪着你。”原本就人手不够,素君回来也就是有任务要做的。他虽然心疼,也没那个本事要她不要做。
素君问道,“有什么暗号?”钱宪道,“没有别的暗号。你随意取一本书假装看,然后放到第六个书架的第七排。”素君道,“他们怎么知道是我?”钱宪道,“你戴一顶紫色的帽子。”把白棠落在座位上的阳帽递给素君。
素君怔怔看着帽子,道,“李景仁上午送了我一顶紫色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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