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pyBook > 潇潇对雨歇 >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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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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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n mar 15 16:00:00 cst 2015

    李景仁回到站里,汇报了保护王耀武将军一行的工作。黄蜜笑道,“没有让你给素君及时留言,你怪我了罢?”李景仁听罢心里一凉,黄蜜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过站里的人了?忙道,“职责所在,素君也是革命同志,她会懂的。”黄蜜笑道,“放你半天的假,明天去找警备司令部的同志,王将军在长沙的一应安全,还是由我们负责。”

    素君见李景仁带了一大筐腊肉,一大筐玉米粉丝,吓一跳,“我怎么吃得了这么多!”又说,“我这里又没有厨具,你不如拿到食堂。”顺手给李景仁理衣襟,笑吟吟看着他,“挑这么多,也不累。”李景仁笑道,“老乡一定要送的。你很久没有吃腊肉了罢。”素君笑道,“美国倒是没有腊肉。还背这么多粉――”李景仁道,“是玉米粉丝,和这边的味道不一样。我觉得好吃,特意给你买的。”掰下一小截来喂给素君,“你嚼一嚼,有粉丝的香味。”

    素君就着李景仁的手嚼了,生硬得很,果真有玉米的香味。美国产玉米,素君吃得都想吐了,现在倒怀念起在一户美国人家里吃过的玉米面包来。两个人隔得近,素君闻着李景仁,身上直发烫,问他,“就没有别的了吗?我听说湘西的血粑也很好吃。”说出来才发现声音也是烫的。

    李景仁笑道,“什么都有。”大筐后面还有一个小背篓,李景仁抓住背篓沿拎起来,素君铺了几层报纸,李景仁将背篓放在桌上,一件一件东西往外面拿。素君又铺开一份报纸在桌上。有血粑,糍粑,姜糖,猕猴桃干,另有一个小瓮,打开来,里面是黄色的籽,闻着是酸甜的呛鼻香。李景仁笑道,“是炒辣椒吃的。”还有几个小葫芦,有长得十分端正,好像圆规画出来的一样,有长得蜿蜒崎岖,丑态可掬的,像是世间人相。素君见李景仁将东西一样样都包好,牛皮纸外面还裹了一层报纸,一层棉布,棉布上还有扎染的蓝色冰纹花样,上面一点油渍腥污也没有。拆开的棉布叠好放在一起,报纸折好扔进纸篓,牛皮纸打开一个小口给素君看了,都一样样放在报纸上,排得整整齐齐,桌上素君得纸笔书籍,碰都没有碰到。素君更觉得这个男人踏实可靠,差点忘了食物的鲜香。李景仁见素君走神,将一块姜糖放进她嘴里。

    素君皱了皱眉,“不好吃。”李景仁轻声道,“是好东西。”素君故意转过去摆弄小背篓,把姜糖悄悄吐在纸篓中,“扑”地一声,李景仁也没有说破。那背篓上了桐油,簇新发亮,素君笑道,“连看不出走了这么多路。”李景仁笑道,“我一路抱着它,别人都笑我在湘西生了个儿子。”又怕自己一时忘情说错了话,面有愧色,看向素君。素君只低头笑道,“多谢你了。我很喜欢。”李景仁拉了素君的手,“下午我有假。”素君道,“我没假――最近发现了个――译电室忙得很,两点就要上工了。”李景仁听她这样说,笑道,“说得这么辛苦,那不要做了。”素君道,“不要做了吃什么啊。”便看着李景仁。心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大通新时期女性要自食其力的说辞,以应对李景仁说要养她的话。

    李景仁道,“要自己谋生,也不是非要来长沙站工作。又辛苦,又还危险。”素君闷声道,“是呀,你卖命换来的钱,我当然用不了。”李景仁一时间没有转过来,疑道,“这又是哪里跟哪里?你真要用钱,我就算卖命又怎样?有我卖命,就无须你卖命。找个清闲的差事,不是很好?”素君不想同李景仁说这些,只一样一样装好李景仁带来的土仪,姜糖分了一多半到猕猴桃干的纸包里,又匀了一半的猕猴桃干出去。血粑和糍粑原样装好,连上炒辣椒的米粑籽的瓮,一起堆在装腊肉的筐上,“我这里做不了,拿到月亭家去。”李景仁见状把姜糖猕猴桃与素君自留的姜糖猕猴桃换了,“姜糖你多留些。我听月亭说,你体寒,多吃姜糖对你身体好。”

    素君将葫芦依次在窗台上摆开,叹道,“没有点绿色,一点生机也没有。”李景仁想了想,拿起一个葫芦,放在耳边摇了摇,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将葫芦头割开,果然到出几颗葫芦籽,“你种在窗台上,就有绿色了。”

    下午素君去译电室,李景仁果然搬一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素君想抽空给月亭打个电话问谱子的事,也不能。素君喝水的杯子空了,李景仁早就提了暖壶在旁边。素君一支笔写完了,李景仁顺手拿了旁边桌上的笔给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橙子,剥了皮,一根一根撕掉上面的筋,分成一瓣瓣,放在素君桌上。下班时间一到,袁梦娇早收拾好了东西走,有人问她,“走这么快,到哪里去?”袁梦娇道,“找男朋友去。”那人奇道,“你什么时候找了男朋友,也不给我们看一看。”袁梦娇道,“正是没有,所以要快点去早。”撇下一屋子人低着头笑。

    素君也笑,“都怪你,坐这里碍事。”李景仁道,“今天难得有半天假。”便问素君去哪里吃饭。素君心里有昨天的事,又舍不得不应下李景仁。李景仁笑道,“你还要加班?还是有别的事,不想带我?”素君尚未想好说辞,钱宪找来,见李景仁在,一时也不好说话,只点点头,“你回来了。”

    二人不咸不淡寒暄了几句,一时间只有电机沙沙的声音。素君心中一叹,轻声道,“宋阿姨约了我今天去吃饭。”钱宪笑道,“妈妈说如果景仁回来了就一起去。”李景仁见素君和钱宪并排站在一起,两人间自有一种天成的默契,捡了一瓣橙子在嘴里,“我不去了。晚上还要值班。”

    素君指挥钱宪和李景仁将两个大筐子搬上钱宪的车,又问李景仁,“就吃个饭就来,用不了多久,你就去嘛。”拉了李景仁的手不放他走。李景仁只得应了。月亭晚上并不在,说是要值班,自己在食堂吃。素君和钱宪心知肚明,都说湖大食堂也好吃。钱母笑道,“我没有不放心她。今天家里来了客,她反而不在,我白说一下。”钱宪忙道,“妈,李景仁不算客。”钱母笑道,“也是,原先常来的。”便对素君道,“李科长来我们家不是第一次了,宪宪不在的时候,他也帮了我们许多忙,就像是第二个儿子似的。”素君听了钱母的话,只暗暗心惊。钱父道,“素素好像是我们的第二个女儿,李科长是她的男朋友,不就好像是我们的另一个儿子吗?”

    饭毕钱母笑道,“我今天逛街给素素买了条裙子,你来试试。”领她到了卧室,钱母旋开收音机,笑道,“你知道我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试衣服。”素君笑道,“他来长沙站才几年,伯父又哪里有事要他帮忙了。”钱母道,“你和月亭,就像是我的两个女儿。你小时候,也是被我抱大的。你还吃过我的奶呢。”拿条洋裙在素君身上比划。素君也不避讳,当着钱母脱了身上的衣衫,钱母将洋裙挽成一个圈,素君双手一举,从裙子里穿过去。钱母帮素君拉好侧边的拉链,把她散落的几根头发轻轻拂到她肩膀后面,“这些事情,原先我和你妈,相互做惯了的。”

    素君心里一颤,我吃奶的时候也不是我自愿的――是被逼的。现在你给我试衣服,也没有问过我好不好。如果她父母还在,她又何须受这种羞辱,陪着笑脸在这里,好像她才是第三者。中国人总不习惯于自己为自己辩白,为别人辩护的时候纵使有千钧的力量,到自己身上总指望能有个人依靠。可惜那一场大火,把她什么都烧没有了。父母,她天生就有的屏障,没有了。眼前是别人的母亲,带着母爱的专横,在指责她。当时是李景仁救她出来――现在的屈辱,也正是李景仁给的。他要是不能好好对待,又何必将她救出来,又何必跑到码头上送她!那时月亭说有个“熟人”――他说是听月亭说她要回长沙――当时她们两个是同时遇见的她――素君心里有千百般种酸苦,仿佛胸腔里有一只小蝙蝠,正麻麻地展开它的翅膀,她的四肢百骸里全是痛楚。

    钱母叹道,“我不愿好像要他在两个女儿间做出选择似的,那样仿佛看低了你们。我知道月亭到现在心里都只有你哥哥一个人――你们两个这一点倒是真像。但若是李景仁果真……我也不愿你受这种委屈。”这时素君的眼泪才吧嗒落了下来,她不知钱母情意的真假,她只为不知李景仁情意的真假而哭。她想起李景仁在她书桌上排开那些牛皮纸包时候的模样,他的眼睛那么亮,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他们靠得那么近,明明是才不过两个小时之前得事,现在仿佛隔了一世,是永别了。

    钱母将一枚发卡戴在素君头上,将她拉到镜子前,“他要只是为了你,和我们家走得近,那真是难得了。只是我特意看了,他与月亭,倒仿佛过分亲密――我也许是老了,接受不来你们年轻人这样的‘友谊’。我只是觉得他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太不尊重了。”拿帕子给素君擦泪。“你这样好,要什么样的没有。”

    素君哭过反倒镇静了,留声机此时正在放星岛电台,录播的前一天的歌赛。月亭在唱素君替她谱曲的歌。素君的灵魂深处,月亭是极安宁的一朵兰花,长在她的心里,那一整片都是温馨的。爱一个男人再深,灵魂深处的猜疑也摆脱不了,“男人本性就是坏的。”

    钱母叹一口气,“这倒也是。男人都要管束。你多敲打他,让他摆正心思。”见素君深以为然的样子,又道,“也不能太霸蛮,适时需要安抚。”传授了好一套驭夫之法。

    月亭跑上来敲门,见了素君的裙子,“就说你穿比我穿好看。”钱母有心留她们两个说话,笑道,“我下去招呼李景仁。”月亭拿了双牙白的高跟鞋给素君配裙子,“等下下去给李景仁看。”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我方才去了电台,这是歌谱,你看看,是不是你写给我的。”上午她们通电话问了歌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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