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死的小强

    mon mar 16 15:33:11 cst 2015

    黑衣男子形销骨立的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出阴鸷的气息就像一只等待腐尸的秃鹫！一双腿只剩下一只，左手也是残疾的手肘一下全部没有了！脸上疤痕遍布那是一种被被火焰灼烧过又像是生生炸开一样，干瘪的疤痕丑陋的趴在看得出原本很好的脸上，更突显出那灰白的丑陋！

    墨言枢嘴唇蠕动了半晌也没叫出来那句“国师”！

    “桀桀桀！”上官偃月拄着拐凑前来看了看墨言枢怀里的苍白人儿，仰天大笑几声，直呼天意如此！还未等到他下手，老天便已收了他了！

    墨言枢再没眼色也看得出上官偃月对九泉的仇恨，转身拔腿就跑！却被上官偃月拦住：“你不是想救他么？这世上除了本国师再没有谁能救得了他了！你确定要出去？不要本国师给他看看？”

    脚步停住，墨言枢犹豫不决的站在那里，上官偃月的恨意太过明显，但他的本事也是不容置喙的！

    “给我看看吧？你没有别的选择了！”上官偃月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九泉把了把脉，见他未曾阻拦，便以指尖掐住九泉的脖子——

    “你做什么！”墨言枢犹如惊弓之鸟连着后退几步，防备的看着还保持着姿势的上官偃月！整个人就像是受伤的困兽守护自己的幼兽一般充满了生死相拼的决绝的气势！

    上官偃月嘿嘿一笑：“他的气息太弱了，颈部的脉动比较清晰……”言外之意是墨言枢过激了！

    “哥！”后面的百里延熙上前看了眼他怀里的人：“还是让他给换出去了！”

    “果然如国师所料！但他这是？”赵恒疑惑的看着九泉苍白到没有生机的模样，记忆里这位可一直都是张牙舞爪的人物！何时见过如此安静的模样？

    上官偃月却笑得阴鸷：“这可是上天给他的报应啊报应！天意如此，谁也救不了啦！哈哈哈！”

    “怎么回事！说清楚！”墨言枢已经走在崩溃的边缘，他感觉得到，九泉的气息正在衰弱！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九泉的身子骨一向健康，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折磨，是什么让他几乎一瞬间衰弱至此？

    “怎么回事？”上官偃月桀桀笑着，意有所指的望了眼百里延熙：“这可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啊……”

    亲手？

    墨言枢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钉住身子，目光移到百里延熙发间的黄金玉簪上，阳光下那簪子金光闪闪散发着温暖的色泽，可在他眼里却是无尽的冰寒，感觉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是那个？”

    “没错！”上官偃月恶意的笑着抚上九泉惨白的脸：“这黄金玉簪子可是吸人精气的好东西啊！你以为他用嚮珠就可以恢复了？做梦！嚮珠确实可以让他恢复，但是前提是一年，他必须与嚮珠日夜相伴一整年！”报复性的看着墨言枢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官偃月有种大仇终报了的快感，无视百里延熙和赵恒阻止的目光，倒豆子似得将那些话一言一语全告诉他：“他的气血精气一直没有得到补偿，但是他运气好啊！在坤和阵得到了大量的内力……你们以为对他而言那是累赘，却殊不知那些内力也恰恰帮他弥补了失掉了的纯阳精气！他会病发，会虚弱成这样，全是因为他将自己身上的内力转移给了宫城瑜！”

    “你想救他？”上官偃月诡笑的看了墨言枢惨白无色的脸一眼，在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色彩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黑玉瓶：“这里面是嚮珠，你可以试试配上精血给他用用，或许可以……”

    “嚮珠……”墨言枢接过那枚黑玉瓶，眼底泛起一丝希望，但是他不敢相信上官偃月的话，上官偃月对九泉的恶意实在太明显了，他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

    上官偃月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却无所谓的耸耸肩：“信不信由你，或者你可以找你鬼医叔叔问问……”

    临行前，墨言枢看了眼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泉，坚持住，鬼医医术高超，他一定会救你的！”将九泉的身子固定在身前，墨言枢一骑快马奔出。

    “唔嗯！”马背上毕竟颠簸，九泉本就觉得身子里的血液灼烧得他五内具焚，再加上这上下颠簸，实在是疼痛不可忍！嘴唇早已咬破，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神经！

    痛！

    好像有谁掰开了他的双唇，递进来一枚温润的东西，九泉疼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唇齿之间鲜血四溢，他似乎听到身后有沉闷的哼唧声，却无声的泯灭在黑沉沉的烟雾中……

    赶路心切的墨言枢没有注意到，九泉半阖的眼珠子在他的血液进入口中后，渐渐染上了嗜血的猩红。

    宫城瑜回到军营的时候五月等人还轮流后再军营外，见他远远而来连忙迎上前去，叠声问瑜世子怎么没就回来？宫城瑜抿唇，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九月，只有她一人，没有近前却已分出自己并非九泉，这也不是说五月他们无能或是其他，而是宫城瑜爱了他那么多年，一举一动尽在心里，模仿起来自是有九分相似，但九月一眼便能分出，这说明什么？

    似九泉一般无二的下了马，抿唇不语，宫城瑜心里酸溜溜：感情也有人是这么的熟悉九泉的一举一动……

    “公子，”九月跟着他进了主帅的营帐，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竹筒双手呈上：“这是公子要九月交给‘公子’的。”宫城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竹筒打开看了眼里面记载的资料，半晌，道：“你以后就跟在本公子身边吧！”

    “是。”九月淡然的退到宫城瑜身后三寸，协助他处理军务。毕竟是两军对垒时，这三天军务积攒得不少，宫城瑜却端坐在桌前有条不紊的处理，几乎扫一眼便能下指令，半分不让九泉的果断！

    九月冷眼看着，终于是明白了九泉何以对宫城瑜情有独钟！

    九泉面前的宫城瑜收敛起一切锋芒愿意屈就在他之下，温润的替他生子替他守候，包容九泉的一切任性！九泉背后的宫城瑜却锋芒毕露闪耀得不似凡人！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在宫城瑜的指挥下，楚军化守为攻直面草木皆兵的百辰大军！

    九泉行军作战讲究诡道，一举一行皆有以智取胜的味道，虽能制胜却难以支持大规模的生死之战。但宫城瑜却不同，他两世为人皆长居高位且曾多次领兵经验丰富，可以说战场便是他的主场！这也是九泉以一易一也要将他换回来的原因之一！

    宫城瑜面前摆着整片大陆的地图，他蹙眉凝思，半晌，一直敲着桌子的手指一顿：“十一月？”

    “属下在。”一个紫衣男子站在桌前，普通到极点的脸上有一丝难以发觉的兴奋，听着宫城瑜温声吩咐：“拿着这块青玉入南澳，见摄政王白寒柏，便说……”

    十一月喜洋洋的退下，其实他这可是第一次被公子派出去完成任务呢！当初公子嫌他生得普通不中看，便将他雪藏在漠北，直到公子从百辰国归来，他才得以回到公子身边……说来都是泪啊！谁叫他摊上一个颜控的主子呢！

    “十二月？”

    “公子请吩咐。”一抹如轻烟的身影飘到宫城瑜面前，其实这才是九泉真正的影卫，只是寻常时候不出现罢了！

    “你……”

    ……

    “五月？”

    “额？啊？哦！”五月沉浸在他家“公子”雷厉风行的风姿之中，半晌才晃过神来！连忙站出列：“公子什么事？”

    宫城瑜捏了捏眉心，疲惫道：“桌子上的这些奏折搬下去，还有，传那些将领进来！”

    “是！”

    趁着那些下属都被分派出去，宫城瑜抽空问身后的九月：“你是怎么分辨出我不是他的？”

    九月抿唇一笑：“您知道为何九月叫‘九月’么？”她停了停，没等宫城瑜回答便接着说：“当年公子爷带我们十二人回去，按年纪以十二个月命名，我的年纪不是排行第九的，却叫‘九月’。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公子爷喜欢九月的细致敏感。‘九’这个字眼在公子爷看来是极其特殊的一个字，公子爷把九月当做妹妹来看，故而将这个字留给九月了。那么九月也该当得起这个字，不是么？”她自是知道瑜世子将自己当做了假想敌了！这可不能怪他！谁让公子爷的桃花满天下？

    宫城瑜点点头，九泉确是提过一个备受他青睐的女子，说是很像他以前的一个朋友，只是当时他没机会见一面罢了！

    言语间，将领们三三两两的进来了，整齐地站成三排，林林总总三十多人，宫城瑜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拎着九泉常用的那柄白玉骨扇玩世不恭的望着下面一众人。

    佛说，众生百态。

    宫城瑜觉得这下面不过三十六人却也是百态横生啊！

    百里帝的人、武帝的人、南澳的人，还有他自己的心腹、九泉的心腹……区区三十六人已聚集了天下势力，宫城瑜叹了口气，真的不喜欢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啊！

    “右将军徐汇出列，”一个个子不大目光深邃的男子出列：“徐汇在此。”

    宫城瑜取了一枚军令递过去：“酌令你领一千兵马出使南澳，力求劝降，切记，我大楚皇朝才是天下大统！”

    “这！”徐汇立马急了：“这不可能！南澳犯我之心路人皆知，何以劝降？”

    “南澳不过区区三十万兵马何以对抗我大楚泱泱七十万大军？”宫城瑜眉尾一挑，未等徐汇反驳便抛出一句：“难道徐将军认定了我大楚将败？”

    徐汇连忙闭嘴不敢再接话，只是那眉眼间桀骜的怒意掩也掩不住！

    “上将军刘寒，”一个消瘦的男子出列，却听宫城瑜安排他去百辰国劝降，一有言语便被堵回去！

    零零散散，三十多个将领都领了任务下去了。

    宫城瑜靠在椅背上吁了口气，听九月嬉笑：“这些个老匹夫！不过……瑜世子您也真是够狠的！将百辰国的人送到南澳去‘劝降’，南澳的又送到百辰国去！”这哪里是劝降啊？这分明是挑拨离间外加借刀杀人！还有武帝的那些心腹，竟然全数被派去做先锋！

    先锋啊……那就是敢死队！

    细细算下来，除了他们自己的心腹，其他的全数被送到刀锋上了！可偏偏叫人挑不出一根刺来！

    九月大呼痛快！

    褪去强装的冷淡，她也就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孩，眼下笑得肆意，也忘了面前不再是自家公子爷，自然而然的就亲近起来了！

    宫城瑜也抿唇笑了笑，心神却早已飘到九泉身边。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总觉得他那天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

    好像特别苍白，不像那种力竭导致的苍白，倒像是……想到这里，他连忙打住！不可能！九泉那么强悍的一个人……

    次日，消息传回来。

    南澳斩杀了徐汇，一千兵马只退回来三百余人；百辰国将刘寒囚禁，只待像南澳讨回公道！相信结果一定很喜人！

    实际上，宫城瑜的这一举动并非是要阻止战争，恰恰相反，他期待着战争的爆发，这样他才可以早点结束这一切然后与他的九泉逍遥天下……

    第三天，百辰国先耐不住动手了！

    三十万步兵在沿河布下，十五万骑兵做先锋，打算一举破了大楚！

    奈何宫城瑜组了个八卦阵将那十五万骑兵尽数困在阵内，又以回型阵将军队组合成小型杀阵，如同一个个绞肉机绞杀敌军！

    一时间八卦阵内鬼哭狼嚎！

    百里延熙站在八卦阵外，焦急的望着八卦阵。这不是什么小阵，而是容纳了二十多万人的大阵！连日来里面传出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可他还是无法进阵！八卦阵一旦启动便将内外封闭，哪怕他不担心那些士兵，可……赵恒还在里面啊！

    山顶上，宫城瑜淡漠的看着底下寂静死气横生的八卦阵。五万灭十五万！绝对的划算！

    视线转到阵外的百里延熙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伤害过他的人么？

    “公子，”身后五月报告：“大军已经准备好了，三千埋伏已经潜入敌军后营，就等着一声令下……”

    “嗯。”宫城瑜点点头，其实也该感谢之前黑风寨那些潜入的食膳营的猴子等人，在那批骑兵的食膳中下了泻药，乏力的骑兵面对精锐组成的杀阵，结果不言而喻！

    三声炮后，百辰国的后营军粮被烧！那些抢救军粮的士兵全被一拥而入的大楚士兵结束了生命！当大部队反应过来的时候，刚要往粮仓的方向赶，却发现前营大门被开，大批的大楚士兵涌入，如狼入羊群般……

    百里延熙连日来在八卦阵外研究破阵之法，早已是心神俱疲，眼下率领十万兵马对阵宫城瑜，之可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南澳见势不对，连忙发兵，却不是相救，而是相助大楚！

    百里延熙将银牙咬断，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宫城瑜何等奇才？

    “白寒柏！”百里延熙竭力周、旋，趁空嘶吼：“你我两国缔结联盟，何以相弃？何以雪上加霜！”

    白寒柏冷笑一声，长剑不停的刺过去：“我凰朝毁在你们手上，焉能与你等缔结联盟？”

    “大楚就不是凰朝的终结者了么！”百里延熙目眦尽裂！

    宫城瑜勾唇一笑，这时候说这个有用么？所以说百里延熙只是一介武夫啊！

    “啊！”百里延熙拼命冲杀，也杀不破白寒柏和宫城瑜两剑织成的网，他急得两眼猩红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杀敌！

    周围的百辰国士兵死得七零八落，军营也被烧了！

    “舅舅！”百里延熙终于撑不下去，出口喊白寒柏：“我们才是血脉至亲啊！”你怎么能下的了手杀我？这样对得起为了你如百辰国一女侍候两夫的，我的母亲么！

    母亲一生为了恢复凰朝统治，屈就着公主的身份，先后调拨了墨园与百里帝这百辰国明皇暗帝，出去了暗帝墨渊，又下嫁给百里帝，日日面对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为的是什么？

    自小，他受母亲教导摒弃男子的尊严与赵恒扮作相亲相爱的龙阳之好，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眼前这个舅舅！还不是那已经灰飞烟灭了所谓“凰朝正统”！

    白寒柏眼底一暗，白寒烟的牺牲他如何不知？

    只是，白寒烟……

    趁着白寒柏失神的空挡，百里延熙运起内力就往旁边逃！

    宫城瑜长剑一抛，剑身尽数没入百里延熙的腹部，但他步子不停，抢了一匹马便没命的逃！

    白寒柏还要追，宫城瑜却伸手拦住：“好歹是你外甥……”

    地上，尸骨成山！

    夜色下，荒野。

    “瑜世子，”白寒柏一身冷清：“敢问，那块皇玉是从哪里来的？”那块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皇玉，绝不是皇太子白月凡身上仿真正皇玉的那一块！那是……那是六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真正的皇玉啊！

    不是凰朝异族就不会明白那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他可以取代白月凡成为凰朝的皇太子！

    甚至可以进入传说中的凰朝千百年积累下的宝藏，这代表着一个帝国的复兴！

    宫城瑜长身玉立的站在崖边，望着下面：“当年高祖皇帝将象征着皇权的皇玉交给太子白景晗，定下了三日后将禅位。但是，白景晗为了心爱的女子跳崖自杀，从此绝迹人间。这也是皇玉淡出人们的视线的开始，可你，知道白景晗葬身之处是那里么？”

    “难道？”白寒柏惊讶的指着玉雪山底：“是这里？”

    “不错！”自皇玉灭迹人间开始，凰朝便开始败落！故而皇玉对这些凰朝旧部的吸引力远远高于百辰的联盟，在凰朝人看来，皇玉就是他们皇权的象征，只要迎回了皇玉，等同于将皇权帝王之气牢牢镊在手中！

    白寒柏望着深不见底的玉雪山崖，眼底泛着显而易见的娟狂！寻回末代王骨啊……那是何等大功！

    “多谢瑜世子指点之恩！”白寒柏做了一辑，退下去的时候嘴角还含着笑，心情只好可见一斑！

    宫城瑜高高地站在山顶上，望着月色痴痴呢喃：“九泉……你该回来了！”

    时间回到三个月之前，九泉被墨言枢带走去了鬼医的小山庄。

    当时，九泉整个人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鬼医连忙将他们迎进门，将九泉放在床上，鬼医将他上下检查一下便白了脸！

    “怎么回事儿这是？”他颤抖着双唇：“血咒！”

    “血咒？”墨言枢本就白了的脸更是添上一层青色：“不可能啊！他不是气血两亏么？他……”全身上下都在发抖，被鬼医扶住：“你冷静一下！他确是气血两亏，但是，最近两天才中的！”

    “不可能！”

    “这两天他都与我在一起啊！”墨言枢有种崩溃的感觉，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九泉出了状况，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讽刺！

    “有解么？”像是紧紧抓住最后的稻草，墨言枢急声问，却看鬼医无力的摇摇头。

    晴天霹雳！

    鬼医看了他一眼：“血咒，需要施咒人的心头血，还要对方心甘情愿才有用！但……”下咒之人要的就是他的命又岂会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救他？

    “上官偃月！”墨言枢红了双眼，恨不得将上官偃月抽筋扒皮啃骨吃肉！

    “上官偃月？”鬼医惊叫：“那不是小国师么！”

    鬼医垂眼想了想，据他所知上官偃月是老国师云开道长几年前捡回来的徒弟，但是奇怪的是十多年来上官偃月似乎驻颜有术，这么些年来从未苍老半分！上次在百辰国皇宫有缘与他一见，当时只觉惊为天人，却不曾想内里却是如此心肠歹毒之人！

    对了！

    鬼医拉住墨言枢颤抖的身子：“找老国师云开道长试试吧？他是上官偃月的师傅，应当能够解开血咒！”可云开道长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行踪如何可知？

    墨言枢红着眼指着躺椅上昏迷不醒的九泉问道：“您能让他醒来么？”九泉向来对这些毒咒颇有研究，也许他自己也有办法呢？

    “这个倒不难！”鬼医以金针度穴，将九泉唤醒。

    九泉只觉喉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让他几欲作呕，却奈何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弹，就想被牢牢捆着一样，渐渐地那股血腥味冲上鼻腔，难受的让人癫狂！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灼烧，血液又偏偏该死的冷冰入骨！感觉整个人都在冰火交融之中煎熬着！

    他想要尖叫，却发现池风穴一痛，大量液体涌上口内，然后“哇”一声便吐了出来！眼睛睁开一条缝，刺眼的光照进来，然后便看见了床边焦急的墨言枢……

    “呜呜……”九泉呜咽了一声，彻底清醒过来，看了看床边还拿着金针的鬼医，不远处捧着铜盆的铃铛儿以及扑将上来对他上下其手的墨言枢，然后靠在靠枕上平静的不像话。

    “还好吗？还疼么？”墨言枢上下给他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他的异常——太平静了！连他该有的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啊……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墨言枢继续问，坐在床边的身子却被九泉一脚踹下去：“吵死了！”

    “啊？”墨言枢僵住身子，看着九泉平静的目视前方，然后闭上那双已经变得血红的凤眼……

    鬼医见状，上前给九泉把了把脉：“你……看得见吗？”

    九泉点点头，由于长时间干涸而显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却清晰无比：“模糊，但是看得见。”

    “那就好！”鬼医松了口气，金针度穴本就是件其危险的事情，他之前就一直担心九泉的眼睛会因此瞎掉，没想到九泉运气不错！方才九泉那么平静的模样真是吓到他了！那么平静无波的眼神就像是造物主在看最卑下的生物一样睥睨，那种眼神那么浑然天成；却又像是什么也看不到的空洞，一双眼像两个无底洞一样让人心惊胆战！

    “墨言枢。”九泉冰冷入骨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马上找云开那老道，三日内，将他带回来。”

    墨言枢痴痴凝望着他，完全没有反应，这些天他的神经完全绷得死紧死紧的，这下看到九泉醒过来，一下子没适应过来整个人都有些脱力，神魂具疲的他除了一双眼还能看得见那人儿其他的什么都不行，他的整个世界都空了……

    直到鬼医将他拖出屋子，他都没回过神来！

    屋内的九泉揉了揉发胀的脑子，竭力想要平复全身骨头的灼烧感和血液的冰冷，却无力的倒在床上！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真是太难受了！

    原本将内力传给宫城瑜承受帝王骨的灼烧感已经让他有些心有余力不足了，再加上血咒，九泉突然觉得自己很逗比！

    本就是最怕疼的人，偏生的还自找苦吃！

    若非还怕宫城瑜落在他们手上会受苦，九泉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这么无私的将内力传给他！

    宫城瑜！我到底是有多爱你啊？才会舍不得你受一丁点儿苦楚！

    九泉苦笑不已，双眼直直瞪着天花板，心中只希望云开那老道儿千万别让他失望！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第三天傍晚，云开老道终于还是到了！

    九泉泡在自制的药汤里缓解疼痛，云开老道来的时候他将将累得昏睡过去，墨言枢扶着他的身子避免他被药汤淹没。

    云开老道进门的时候觉得委实被这场景惊艳了一把！

    光着身子肤白如玉、骨骼匀称漂亮的九泉靠在浴桶壁上，俊秀的容颜被汤水熏得微红，本就惑人的眼眸半阖，眼尾上翘极漂亮的撒下一层微醺的阴影，薄薄的嘴唇粉嫩诱人，因着身子的疼痛而微微抿成一条直线，俊挺的鼻子上微微熏出水雾，果然是慵颓公子颜如玉。旁边是为了避免衣裳被汤水濡湿而褪下上衣的墨言枢，就这么坐在那里双手托着九泉的肩膀，本就俊逸的脸上柔光四溢，一泓秋水般的桃花眼里是掩不住的柔情，嘴角因着愉悦微微翘起，长发如泼墨披散在后背，真真是公子世无双！

    “看够了么？”九泉半阖的眼眸挣开扫了他一眼，嗤了一声：“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

    “好了。”云开老道涎着脸走过去坐在椅子上自己倒了杯水喝：“但你真的要这么做么？万一不成功……”

    “没有万一！”九泉朝水里缩了缩，又睁眼嫌恶的看了眼实在香不起来的汤水：“本公子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只要后续那些事你也处理好就行了！还有，我要的东西呢？”

    老道呵呵一笑，从袖带里掏出一枚锦囊在手上颠了颠：“是这玩意儿吧？”说着就要动手将锦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却被九泉抬手止住：“不急！”便起身将那锦囊见过来，老道这才发现他下身还穿着一挑乳白色亵、裤，精细的腰间系着一挑黛色的腰带，更衬得他身材长如瑞玉！墨言枢连忙取了棉帛给他披上。

    九泉身上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此，让身边的人不知不觉间将他视为生命的重心，听之任之。

    “墨言枢，你下去吧！”九泉摆摆手，墨言枢看了他一眼，低着头下去了。老道摇摇头：“你真是无情！”

    “无情？”九泉嗤之以鼻，将手上的锦囊打开，里面是一块晶莹透亮的黑色萤石，他拿在鼻尖嗅了嗅：“若是本公子无情，这人早已身首异处！”指尖捻着被捏碎了的萤石：“你那徒儿伤我，他便是帮凶！”倪了他一眼，将萤石放下，右手托了托散下来的墨发，便道：“说来，你与九泉家到底是何渊源？”

    “九泉家啊……”老道眼里出现了一丝恍惚，像陷入某种回忆中一般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等到九泉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你不也该猜到了么？”

    九泉家的人，天生就是光芒万丈，不论到了哪里，都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三十多年前的云开，也是个青年才俊闻名天下的翩翩佳公子，若非遇上那位，大抵也将是儿孙绕膝而非这样孤家寡人的做个苦行僧！

    “猜了个大概。”九泉毫不客气的打击：“所以我们的云开道人从此过上了清修的苦日子？”

    “不是。”云开老道苦哈哈道：“当年那人儿央求我办件事，就是等着三十年后的九泉家的后人，替他消灾解难，你手上的萤石也是那时候就开始寻找了，否则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

    九泉终于下不了口挖苦他了，一个为了心上人舍弃一切努力的人，谁也没资格落井下石！

    “你就那么甘心，一辈子这样？”九泉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真的值得么？

    老道苦笑一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么……”九泉话锋一转：“她应该也教给你那阵法了？”

    宫城瑜整顿了兵马，便让九月找寻九泉的踪迹，可结果却差强人意——人间蒸发？

    “不对！”宫城瑜捻着传递消息的纸片：“你找过墨少主的踪迹了么？”九泉是带着墨言枢去交换他回来的，九泉失踪就该是与墨言枢有所关联！毕竟连他最疼爱的弟弟生死一线时他也没有出现，若非当时不知情便是有事脱不开身，而有什么事能比百里延熙的生命更让他脱不开身的？

    九泉！

    并且是命在旦夕的九泉！否则以墨言枢的作风，他绝不会放任自己的弟弟身处险地而置之不理的！

    思及此，宫城瑜终是慌了神！

    回到院子里，远远便看到白陌玉牵着宸儿在玩耍，见他过来，白陌玉连忙上前：“找到了么？九泉在哪里？还没有找到么？”

    这些天，白陌玉将院子里的所有机关也罢阵法也罢全数研究清楚了，也终于明白了九泉将他们安置在这里的原因。

    这个院子的防卫比之皇宫禁地也是不遑多让的！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安全的了！

    “公子，欧阳公子求见。”五月进门禀告，紧跟其后的就是一身潇洒衣装的欧阳星，依旧是那么放诞不羁，这点倒与九泉有几分相似！

    “九泉——”欧阳星蹦跶一下跳过来，扯住他的衣袖就撒娇：“好久没有和人家去青、楼楚馆了……人家现在都快无聊死了！”两国交战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家成为国家战争的物质牺牲品，举家搬迁到大楚，眼下原来的那群酒肉朋友都在百辰国，玩乐都没了对象……

    虽然比起那些被百里帝当做肥羊抄家以充盈国库的世家，已经是幸运异常！

    “眼下，瑜世子失踪了，我正在找他。”宫城瑜抿唇，欧阳星纠结了一会儿：“是怎么失踪的？”他印象里的瑜世子与九泉生得一模一样，气度虽相差甚远却同是让人折服的存在。

    “被百辰国的人掳走了。”

    “百辰国？”欧阳星低头想了想：“可否去问问墨园少主？我记得墨园寻人查事的能力很是不凡！再者说了，九泉啊，你也好些时候没有见过墨少主了吧？”当初感情甚深的两人，说来也是许久不见了的样子。

    “他们是一起失踪的。”宫城瑜蹙眉，感觉欧阳星也许是个突破口，果然他咧嘴一笑：“你没有找过以前鬼医的那个小庄子么？”

    鬼医的小庄子？

    宫城瑜拳头一握。

    眼下百辰国刚刚经历惨败，边关定然戒严，怎么才能进入百辰国进行地毯式搜索呢？

    以百里帝的固执……宫城瑜眼底一暗。

    三日后，大楚的信笺送进了百辰国皇宫百里帝手上，另一边，宫城瑜着手调兵遣将准备一举攻下百辰国好让他能找到心心念念的人儿！

    捻着新送到的情报，宫城瑜冷酷一笑：“果然是百里帝那老匹夫的说辞！”作为战败国，连驻军这样寻常的要求也不满足，这不是自找灭亡么！

    “七月，传令下去三军待命，即日启程攻下百辰！”

    “是！”

    武明年三年四月，大楚攻下百辰国函谷关。

    武明年三年五月，大楚攻下百辰国嘉峪关。

    武明年三年……

    区区半年，底蕴颇厚的百辰国便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百里帝不得不三召九令将休养在别宫重伤未愈的百里延熙召回，责其同三皇子百里岩、五皇子百里善、七皇子百里囊共赴战场。

    之前的二皇子百里寻、九皇子百里襄皆已战亡。百里帝膝下的皇子已然所剩不多，他满头白发甚至开始出现枯败之势！

    原是计划一举覆灭大楚，岂料被反将一军！

    他麾下的将军以威武大将军赵恒为首，也是死的死伤的伤所剩无几。不是他百辰国的将领无能，实在是宫城瑜那厮欺人太甚，几次三番对将领进行暗杀！再加之，宫城瑜在阵法方面的造诣实在深不可测！他多次派杀手盟的人进行反刺杀，奈何大楚军营防备太严，连宫城瑜别院外面也有着极高深的阵法，杀手们皆是有去无回！

    百里帝抓狂！

    “报——”战报传上来，百里帝颤抖着接过血染红的战报，打开一看，险些将其抛下！

    召回墨少主？

    呵！

    现下的墨言枢连影子都没见！怎么召回！

    百里帝掐住龙椅靠背，思虑许久，取出一枚黄金牌子招来一名黑衣男子：“将这块令牌交给杀手盟副首领，责令其搜出墨言枢的下落！”杀手盟是百辰国皇室隐卫，这是不为人知的皇室秘辛。

    黑衣男子接了令牌直接下去，三日后，终于在鬼医的小庄子找到了墨言枢！

    “熙儿重伤？”墨言枢急的站起来，掐住隐卫的胳膊：“说清楚，怎么回事？大楚与百辰的战争不是在半年前便结束了么？”此后他就专心帮九泉将养身子，再没有打听外界的消息了。

    九泉靠在躺椅上嗤笑，这半年来他的血咒虽然没有解开，却将身子调养得很好，尽管身子骨还是消瘦得可怕！

    “去吧去吧！”九泉望着墨言枢看过来的双眼，摆摆手：“去战场呗！要不你家熙儿就要魂飞九天啦！”

    “可你……”墨言枢犹豫不决的捏紧拳头，却被九泉无情的打断：“别说得那么漂亮了！在你心里，母亲和你的熙儿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本公子这个被你们害得半死不活的人，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就好了！”

    这么一说，墨言枢立刻急得眼眸通红，九泉就是这么想他的么？

    那么，这么长久以来，他的付出又算什么呢？

    九泉起身，身着绯色长袍走出小庄子：“本公子也该回去了……”

    宫城瑜，你想我了么？

    身后墨言枢脸色一白，连忙追过去抱住九泉的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去了……不去了……”如果要承受失去九泉的痛苦，他情愿不去，每个人都有其命数，他也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就在九泉身边，为了自己活一次……

    翌日，九泉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看着铃铛儿忙里忙外的收拾洗漱用品，他自己穿起了外袍，嘴里呢喃：“还是走了啊……”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

    墨言枢放不下母亲和幼弟，于是放下了他。

    从容不迫的收拾了仪容，九泉出门叫了驾马车便远远而去。铃铛儿捧着九泉洗漱的铜盆，心中酸楚愤恨：还是都走了么……小墨公子对他那么好，鞍前马后的伺候他，难道还不够？

    鬼医出门将铃铛儿叫进来，叹了几口气：“九泉啊，对小墨已是仁至义尽，你也别伤感了。在这么下去，只怕他会要了他的命的！”他很清楚，九泉早已知道身上的血咒是以谁的血为引子，这半年来，每次九泉发病墨言枢便将自己的血液混合在粥里面给九泉食用，但治标不治本。

    刚开始的时候，只以为是血咒嗜血而已，可是九泉的病情却在食用那血粥后尤其这半年内愈演愈烈！

    但是，奇怪的是九泉并未拒绝墨言枢的血液，分明知道那样会加剧他的病情，却还是继续由着墨言枢的做法，这点让他很是疑惑。

    九泉的心思啊……

    鬼医摇摇头，只怕没有谁能看得透吧！

    站在城门下，九泉犯难的望着高高的城墙，若是功力未失倒是不算什么，但是眼下他可是一介病人呢！

    好在夜已深了，四下无人，巡逻的士兵也困乏得昏昏欲睡，也没人发现他站在这里犯难。

    “诶？我说，你还要磨叽多久啊！”身后传来某老道儿欠揍的声音，九泉捏拳：若非你迟到，本公子至于么！

    两人本相约子时在城门口相见，接过这老道儿竟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

    “嘿嘿！”老道儿讪笑一声，伸手拉住九泉的胳膊运气一提便越过高高的城墙，稳稳的落在城外的平地上，不远处停着一辆不算好的马车。两人上了马车，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原来墨言枢去了最近的埝城阻止宫城瑜攻城，而他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埝城被攻破，百里帝的儿子们也死得七零八落，无数百辰国的子民在战火中死去。好在宫城瑜没有丧心病狂到屠城，否则真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老道儿略一停顿道：“你不去阻止瑜世子么？这样下去造的杀孽太多可不好啊！你们九泉家的人对天道轮回不是很看重么？”

    九泉闻言不免嗤之以鼻：“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未有定数，眼下正是个一统天下的好契机，何乐不为？再者说了，九泉家不喜杀孽却不代表软弱可欺！他们都把血咒下到本公子身上了，难道还不允许本公子反抗一二？”

    “倒也是！”老道儿点点头，自从上官偃月接受百辰国国师一职，他便鲜少有干涉百辰国事务，本以为那人几百年前也是给个云淡风轻的风云人物，肚量应当不浅，却没想到那人心中只剩阴鸷的仇恨全然没了当年的风骨！

    马车哒哒哒的往前走，九泉猩红的眼眸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诡异。他原是想着将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眸治好了再回去免得宫城瑜他们担忧，可形势却不容他如此！

    再不走，百里帝的隐卫们就该上门请他去“做客”了！

    穿过埤城，赫然是尸骨成山的战场！

    日头已经上来了，九泉的眼眸不适合在外面走动，便让老道儿将马车感到埝城的将军府上，宫城瑜的住所。

    刚下马车便见将军府里面的人急匆匆的往外赶，饶是淡然如宫城瑜也是惶惶不安的样子行色匆匆，上了马就跑！

    九泉心中不安，拉住一个小兵：“这是怎么了？”

    “出事了！”小兵急匆匆道：“别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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