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tue mar 17 16:00:00 cst 2015

    门外有几个人在喊，“是谁？”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找白棠――马科长。”

    白棠听见是素君，对外面道，“是译电科来找我的，让她进来。”才迎到屋门口，素君穿过院子，扑到了白棠身上。呜呜地哭。

    白棠将她扶到桌边坐下，素君哭道，“李景仁欺负我！”却在白棠身上重重捏了一下。

    白棠问她什么事，她抽抽噎噎说了，高铁行只听得“新裙子”翻来覆去在讲。白棠细细宽慰她，“男人嘛，不就是这个样子。他看到是你，就只知道是你，眼里哪有什么裙子不裙子？”

    素君道，“可他不是做特工的嘛，一点观察力都没有？”

    白棠将素君的包拿在身后，问高铁行道，“高科长，素君的包是什么颜色的？”

    高铁行一怔，“什么包？”

    白棠道，“是罢，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素君这才好了，“谁知道他们居然是这样的――”白棠看高铁行的神色，知道他不好开口，故意问素君，“你是怎么找来的？”

    素君道，“电台是我们一起追踪的，地址也是我们一起找到的，我顺着方向不就找来了么。”高铁行叹道，“真不愧是博士。”

    素君这才站起来，做出抱歉的神态，“不好意思，高科长――我一时心急，太慌张了，就跑了过来――”高铁行哪里会和她在意，只说没有，留素君和白棠说话。

    桌上和抽屉里所有带字的纸都收了，钢琴上还有几本，高铁行另取了一个证物袋。

    素君奇道，“都说共产党穷，居然还买得起钢琴。”又叹了一声，问道“高科长，你手上这本，可以给我看看吗？”白棠问她，“这书你喜欢？我去替你买一本。”

    素君道，“这是德沃夏克的，我问了长沙好几个书店都没有这一本。”白棠便看着高铁行，高铁行道，“一本书，也没问题。”

    夜深沉，高铁行送二人回宿舍，素君不知又提到什么，吧嗒吧嗒又哭起来，白棠搬了两张椅子在外面陪素君说话。又哭了有几分钟，白棠轻声道，“好了，他回去了。”

    素君仍趴在白棠肩上，轻声道，“我怀疑这个电台的人和星岛电台的人有关。”便将给月亭的谱子被人改了的事情告诉白棠，“那个写歌人在前奏中引用了一段德沃夏克，我以为只是为了歌曲和谐，后来在钢琴上看到德沃夏克我就知道了。晚上我将密电翻译出来，明天找机会告诉你。”

    白棠低声道，“这个电台本来就是故意暴露给黄蜜的，这几天一直在长沙城打游击，按照原计划要活动到受降仪式结束。今天就撤走了，说不定也是有意留东西给我。明天我去找吴老板确认。”素君又叮嘱白棠千万小心。

    哪知次日一早，全站集合，黄蜜绑了几个人在院子里，其中就有吴老板。

    黄蜜道，“这就是当共产党的下场。”爆了最左边一个的头。剩下的几个人，抬头看着黄蜜。扬起了一阵风。这几个人齐声唱起了国际歌。黄蜜笑道，“别说国际歌，你们唱催魂曲我也不怕。”把枪交给钟师，“你杀那个。”

    钟师脸色发青，开了一枪。

    黄蜜并不接，朝钟师左边看。钟师左边是钱宪。

    钱宪接过枪，低着头。白棠隔着高铁行戳了一下钱宪，钱宪也开了一枪。

    高铁行并没有犹豫。

    到白棠了，白棠知道自己必须要开这一枪，亦知道这些人今天是活不成了。她正要开枪，黄蜜说道，“等等。”拉了一个译电科的女同志出来，“马科长是从中美合作所来的，对党国有功，我绝对相信马科长。”把枪交到那个女同志的手上。

    那个女同志哆哆嗦嗦的，把枪掉到了地上。黄蜜笑道，“我们长沙站的人，还有对共产党开不了的枪？”钱宪道，“黄站长，我替她开罢。”要上前一步，被高铁行按住，高铁行轻轻对钱宪摇了摇头。

    黄蜜只作不见，道，“我们长沙站的女同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把枪捡起来，拉过那个女同志的手，摁在了她的手上。

    素君躲在一排人后面，看着吴老板他们。昨天还在他店里吃粉，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要他跑！现在门口也没有人，素君只希望他们转过身，跑出去。素君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钱宪仿佛听得到，略动了一动身子，挡在素君正前面。吴老板他们并不看钱宪，略微仰着头，眼中是鼓励的神色。

    那个女同志再也无法支撑，对黄蜜哭道，“站长――”黄蜜没有说话，队伍后面绕过来几个人，领头的是曾站长。曾站长应了一声，又对黄蜜道，“当着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

    黄蜜只淡淡地道，“这几个共产党，供出了我们站里有共谍。我要试他们一下，看有没有被诬陷的。”往众人那里看去，钟师铁青着脸，钱宪低着头，高铁行面上没有表情，白棠只是皱着眉，素君毫不掩饰在哭，几个女同志也一并在哭。

    跟在曾站长身后的，是侦查科的孙副科长。曾站长道，“要钟师去审，小孙去查，验明无误了，再报给大老板，大老板做了决定再行刑。这是规定，更是纪律。”

    黄蜜道，“侦查科钱科长已经查来了证据，钟师和我连夜审的，文件已经送往南京，枪决是电话请示过的。”曾严道，“黄副站长忘了赵赓了？当时从书店抓了一大群人来，不乏一些社会名流。湖大的胡校长，省政府的刘书记，他们来电责问的时候，黄副站长倒是没有接电话。后来派人跟踪了半个月的赵赓，原来只是他家里逼婚，和人私奔走了。当时你闹得满城风雨，后来也是我去和陈部长请的罪。现在这几个人，你一个晚上就审过了，做事这么急躁，难免不让人怀疑你的能力。”

    黄蜜笑道，“黄蜜的能力如何，原先日本人知道，现在共产党知道。某些做派，倒是不必用在自己同志身上。”曾严道，“你先将他们关起来，我还要带人审。”

    黄蜜道，“曾站长向来不管站里的事情，这些共产党诡计多端，怕是不太好审。我这里有口供，曾站长像往常一样，审阅后签字盖章就可以了。”便去拿枪。

    孙巍眼疾手快，按住黄蜜的手，“黄站长，这是上面的命令。”

    曾严指挥孙巍和钟师将剩的两个共产党带走，黄蜜并不迁怒于人，将队伍就地解散。

    素君再忍不住，扑到李景仁身上哭了起来。李景仁只得拍着素君的肩膀，叫她别怕。白棠走在高铁行身旁，看了素君一眼，心中忽然有一种烦闷。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再干了。可是不管她干不干，这样的事情总会有。除非开辟一片新的天地。

    素君哭了一阵，问李景仁，“你怎么也哭了？”李景仁道，“我没哭。”素君道，“那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李景仁摸了摸鼻子，“我找了你快一夜，后来遇到我们行动科的人，才知道你已经和白棠回来了。”

    素君忍不住往尸体上看，李景仁遮住她的眼睛，“不要看。”

    素君想起前一天在吴老板粉店吃饭的时候，吴老板说，“我这副袖套戴了十几年了，到死也不会脱下。”想了一想，又告诉他们，“要是哪天你们经过这里发现我没有戴袖套，千万不要进来。”那时白棠还说，“你在这里开了几十年粉店，谁也不会怀疑你。”素君边回忆，边在哭。李景仁手上有茧，按在她的眼皮上，她一下子又想到了大火的那个晚上，李景仁也是这样遮住她的眼睛。

    李景仁将素君交给白棠，小心嘱咐了几句。没有人时，素君贴在白棠耳边说道，“写歌人说从今后弃用老吴的那个粉店，上面以夜阑珊的歌联系我们。”白棠叹道，“可惜就差一天了。老吴没有戴袖套，他或者是要提醒我们小心被捕，或者是要彻底告别地下身份，可惜现在都不知道了。”

    素君一下子从白棠肩上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白棠，“他不是――曾站长不是――”白棠摇头道，“已经死了。”素君道，“连最后一眼都――”白棠道，“不看也好。你为难，他也为难。”

    素君哭道，“怎么会呢――曾站长不是说――不是说要――”白棠道，“是自杀。”

    钟师将老吴推进刑讯室的时候，不防被老吴拔走了他的佩枪。钟师忙道，“有话好说，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不是非要出人命不可。”将手摊开在身侧。曾严在后面看到了，奈何被钟师身体挡住，看不清楚。问孙巍怎么了。

    钟师哆哆嗦嗦道，“他们――好像要绑架我――”老吴若有所思看了钟师一眼，转头看了另一个共产党，那人点点头，“为了信仰。”

    孙巍要上前去阻拦，钟师正挡在门口，他也过不去。曾严只听见两声枪响，也拔出枪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钟师转过身来，“他――杀了他――而后――自杀了――”曾严见钟师眼睛红红的，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声道，“没出息。”却听见黄蜜走过来，笑道，“自然都不如曾站长。杀人都不用自己动手。”

    曾严不与黄蜜分辩，客气了几句，匆匆告辞。

    黄蜜朝钟师点点头，“做得很好。站长没有怀疑罢？你没有让他们开口？”钟师道，“没有口供。只说了一句话。”黄蜜问道，“什么话？”钟师道，“为了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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