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共戴天

    tue mar 17 18:21:33 cst 2015

    “去别院！”九泉心中也是惶惶不安，别院是他花了大心力建造而成的，且不说守卫少不得七八十人，饶是那里里外外的阵法便是举世也少有！再加之白陌玉也是个一流的高手，这样的情况下尚能出事，那么，下手的人该是何等神通？九泉想都不敢想，就怕与心中猜想的那人吻合了！

    老道儿见势，二话不提便将马车赶得飞快。半个时辰便到了本该两个时辰才能到的别院！

    远远地青葱的水林，浓郁的花草香也掩不住那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儿上零零散散的倒了几个侍卫，皆是尸骨僵硬。看来死去已然多时，鲜血几乎将小道儿上的鹅卵石染红了。九泉下车检查了下，剑剑犀利，这绝不是一般军人下的手！

    看来是杀手盟出动了！

    思及此，九泉更是连马车也顾不上，拔腿便往别院跑去。

    顺着那条血路，几乎几米开外便是一具尸体！越走越心寒，九泉心中惶惶，嘴上只呢喃着一句：“一定没事的……”这一刻他害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九泉害怕了！他害怕这条血路的终点是那两人冰冷的尸体！

    远远地看到早他一步到了的宫城瑜，他也在顺着血路找寻。“至少没发现他们的尸体！”“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九泉这么安慰自己，快步上前拉住宫城瑜的手并肩上前，宫城瑜连喜悦都没来得及便专心搜寻。

    白陌玉，求求你别出事……

    宸儿！一定要平安啊……

    院子里繁复的上古阵法全数被破解了！七零八落的侍卫的尸体不像被杀倒像是被绞肉机绞碎了一般，这样残忍的杀人手法只有那个人了――碎尸手，雷战！他是杀手盟的人。

    并肩搜索到了血路的尽头，九泉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瞬的感觉，不会忘记那个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白陌玉浑身上下像刺猬一样被乱箭……整个人扑倒在一个小小的暗室入口，那是九泉曾经给他介绍过的逃生出路，他的身子扑在上面，双手都嵌进入口的石质洞壁里，鲜血顺着手指流出来。九泉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机，白陌玉来不及躲进暗室便被射杀在洞口，里面应该有他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可是白陌玉的身子侧有被扯开的痕迹，显然他守护的人被带走了！

    “陌玉啊……”九泉本就猩红的双眼更是显出极可怕的暗红，整个人犹如吸血鬼一般令人生畏，可他只是轻轻地走过去仿佛怕惊醒那扑倒的人儿一般轻柔的将那人儿抱起来，那潜入石壁的染血的手被他轻柔的取出来，然后横抱起来一如曾经欢好过后抱那人儿去清洗。

    “我们回家好么？”

    “你的身子真冷……”

    “冷么？我们回去洗个热水澡便不冷了啊……”

    宫城瑜不知道面对这样魔魇了的九泉该怎么办。很显然，宸儿性命无忧只是被带走了，但这都是白陌玉用生命守护的结果！

    他想起从前自己对白陌玉并不好，因着九泉的关系，唇枪舌剑往来不休。好几次白陌玉甚至被他气得浑身颤颤脸色煞白！但是因为九泉总是偏帮着他，白陌玉便每每忍气吞声，再见面又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闹。

    白陌玉总喜欢叫他“二师兄”，他却向来不应答。

    可是每每有新的养身良药，白陌玉定然先送到他手上，因为生宸儿的时候他坏了身子骨。

    为了让他们在战场上没有后顾之忧，白陌玉主动请缨带着宸儿在后面守着便好。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白陌玉心中万分希望可以守候在九泉身边的，可他只视而不见……

    万分心酸的望着九泉时而以脸蹭一蹭白陌玉已然失血惨白的脸，时而将白陌玉的身子往上抬一抬，宫城瑜第一次没有上前打扰。

    一路上随行的侍卫看到九泉都像看到修罗一般唯恐躲避不及！毕竟那双猩红的眼眸实在太骇人了！

    回到军营，九泉一手给白陌玉洗了身子换上他平素最喜欢的翡翠色长袍，然后便相拥着躺在床上不动了。紧闭着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水：“对不起……”若非遇上他，白陌玉也许还是绝情宫外冷内热的小宫主，也许会娶妻生子生活和乐，也许会鲜衣怒马仗剑江湖……无论哪样都远远胜过眼下！

    冰冷的尸骨靠在温热的身子边，白陌玉本就清俊的脸庞竟显得莫名的生动起来，就像曾经靠在他身边温驯的睡着……

    两个时辰后，一身银白色战甲的九泉掀开营帐帘子走出门来，朝守候在门外的五月轻声道：“他还睡着，别吵了他！”

    五月鼻子一酸，公子何曾如此疯魔过？

    “是，五月定当守着白公子。”

    九泉点点头，望向一直站在门口那抹挺拔的身影：“宫城瑜，我们去接回宸儿吧，在人家那里叨唠久了可不好……”

    “嗯。”宫城瑜与九泉相携出了军营。三声鼓后，大楚二十万铁血战士出战埤城！

    战鼓擂擂，气壮山河！

    九泉仗着一柄方天画戟直冲城墙之上：“百辰国战败，吾大楚宽宏，未行鞑伐，岂料百辰以怨报德，掳我爱子杀我爱妻！其心可诛！其行可诛！吾大楚顺应天道必征伐之！”

    “伐之！”

    “伐之！”

    “伐之！”

    身后二十万人马齐口呐喊，气势如虹！

    城墙之上，一身乌金战甲的男子只觉后背冷汗沁沁！看着那抹决绝的身影，远远地便杀气腾腾的眼眸，恨不得抽筋拔骨的恨意简直将他凌迟！

    可他不能退！

    身为百辰国的暗帝，他别无选择！

    招手，一个不过四五岁的男童被抱上来，高高捧起，孩子尚在昏迷之中，全无知觉。墨言枢以内力扬声道：“世子爷，此乃何人你我心知，即刻起退兵出百辰，并此生不再举兵百辰，小世子终生留质百辰！否则，这城门之下沟壑之中便是此子葬身之处！”

    “墨言枢！”宫城瑜银牙紧咬，恨不能生啖其肉！

    九泉冷冽一笑，阴鸷的眼眸像极了一匹咆哮的孤狼！可他不言语的模样却令人心惊胆战！

    却见他自身后抽出三枚长箭，搭箭引弓，三箭齐发如流星逐月朝男童周身射去――

    “不要！”墨言枢抢前一步想要将宸儿抢下来，却不曾想箭飞得太快！射死了捧着孩子的侍卫，那侍卫的身子向前一倾――

    九泉身边一直不曾动弹的宫城瑜在此时动了！

    整个身子犹如脱笼之鹄出海之蛟！直直朝下坠的孩子扑去，他的轻功极佳，又辅之九泉身上深厚的内力，眨眼的功夫便飞至城下，恰恰将落下的孩子收入怀中！两人一起朝城下的深壑坠落，却见九泉再次搭箭引弓射出一箭在宫城瑜脚下，宫城瑜借力往上腾飞，一脚踢在城墙上借力身子便往九泉方向飞去！

    蹬蹬蹬的马蹄声渐近，九泉匹马飞奔而来，将宫城瑜连着宸儿收入怀中！

    种种变故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城墙上的墨言枢尚在惊魂之中，城下的九泉已经抱着一大一小返回大军之中！

    “放箭！”百里延熙见各人都还在怔楞之中，立马下令放箭，自己也取了短弩加以内力朝九泉的后背放了一箭！

    飞箭带起了空气波动，直指九泉后心――

    “不要――”墨言枢失声，却只能僵硬着身子眼睁睁的看着那柄短箭在那阵箭雨之中脱颖而出！

    “嗤――”的一声，短箭射进了九泉肩窝！最后时刻，九泉侧开身子，没有躲开短箭却避开了要害！

    宫城瑜脸上一白，连忙抬头，看到九泉满脸从容，显然未曾将这一箭放在心上！

    “没事。”九泉见他心慌，连声安慰。到了大军之中将宫城瑜放下马，然后徒手拔箭并回马朝前：“杀――”

    身后众兵马一拥上前，连云梯搭上城墙，三三两两的开始有人往上攀爬，城墙上的百辰士兵开始往下面投掷大石头，鲜血与尸体从连云梯上翻落下来，自然也有人爬上了城墙，开始与城墙上之人厮杀！

    城门下十几个士兵成一队，抬着撞木狠命冲撞城墙“轰”“轰”“轰”作响，如同催命钟一般让人心惊！

    城内士兵严阵以待，城外士兵磨刀霍霍！

    “杀！”九泉身先士卒，虽没了轻功，却身手矫健的上了城墙诛杀了许多士兵，势如破竹冲杀过去，身上银色的战甲已经被完全染成了血红色，一如他那双猩红的眼眸！

    墨言枢也在击杀那些爬上城墙的大楚士兵，一边还要护着重伤的百里延熙，本就艰难，再加上九泉冲杀过来，那简单却杀伤力极大的招式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困顿！百里延熙见九泉毫不感念曾经与他哥哥的旧情，心中愤愤，口中大骂：“你这没良心的！亏我哥哥那么爱你！”

    九泉心中理智本就分崩离析，闻言更是盛怒不已，手中方天画戟一挑便将重伤而行动不利索的百里延熙的胳膊连根斩下！胳膊甚至被挑飞出去，落下城楼成为众将士脚下的一堆肉泥！

    “啊――”百里延熙踉跄一步，又被身边的楚兵趁势砍了一刀！墨言枢武功再高也难保全他！

    眼见着形势不对，墨言枢长剑一挺挡在百里延熙身前，将他交给自己杀手盟的副盟主令他带走。自己则直面对杀红了眼的九泉对上！

    可九泉哪里如他的意！方天画戟一横拦住百里延熙的路，又腾出一只手将袖箭射出！

    “九泉，放他走！”墨言枢见敌不过便拦住九泉的身子，刚要将他阻在面前便听他冰冷入骨的声音缓缓道：“暗帝与本公子尚有不共戴天之仇，凭什么认为本公子会听你的！”说着便是连环弩射出，因着如此近的距离，墨言枢、百里延熙包括那个副盟主，没有一个人躲得过！

    九泉整个人如一个索命修罗一般站在那里拦住几人的出路，墨言枢心知强杀杀不出去，便只好温言相劝：“放他一命吧！他是我的弟弟啊！”

    “放他一命？”九泉嗤笑：“那昨日你们怎么不放过白陌玉一命！你们怎么不放过我的孩子？放他一命？去死吧！”

    “白陌玉几次三番替你疗伤救你性命，你放过他了么！”

    “他在所有人要你性命的时候力排众议收留你，你放过他了么！”

    白陌玉或许真的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但是他对墨言枢而言，却是掏心掏肺将之视为兄弟啊！

    墨言枢失声，面对攻击气场全开的九泉，他无言以对。

    这样的九泉简直就是无敌！

    可他又能怎样？作为百辰暗帝的他，除了竭力守护自己的家国，他还能做什么！

    他愧对白陌玉！

    但他，无愧百辰！

    当埤城成为大楚的囊中之物的时候，墨言枢已是阶下之囚被穿了琵琶骨锁在原本白陌玉住的那所别院的地下室里，那正是当日白陌玉将宸儿送进去而自己身死之处！

    九泉并没有马上处置他，而是派人快马加鞭请示了武帝，继续攻打百辰！

    其实，九泉本不欲攻下百辰，但是白陌玉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心中自责无处发泄只能通过血腥的报仇来稍稍缓解，饶是知他如宫城瑜也不敢多做言语，只是默默地伴在他身边。宸儿也跟在两人身边，此次经历让宫城瑜再也不放心孩子离开自己太远。好在宸儿在此过程中一直昏迷未醒，虽受到了惊吓，却并不严重，只是偶尔会问上一句：“陌玉黍黍呢？”每每此时，九泉便抱着他静默不语。

    白陌玉并未下葬，攻下埤城的后一天，云开老道便将皇室里九泉的那一份生玉棺送过来了。九泉常常去别院看看他虽死犹生的容颜，然后静静的就坐了一夜。

    “公子，”十一月进门，送上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武帝准了。”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哪怕武帝不准，九泉也是要打下百辰国的！

    “嗯。”九泉挥挥手连看都懒得看武帝的圣旨，他的双眼依旧腥红，大家只以为那是悲痛交加所致，只有他自己知道，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只是武帝说连年征战下国库空虚，若要继续攻打百辰，军需便……不予供给！”五月蹙眉：“若是要咱们出军饷，那也是一笔巨款啊！公子名下的那些钱庄、酒楼都得减下三层……”

    九泉看着桌子上的地形图，突然指着：“你看这是哪里？”五月认真的看了看：“是……秦淮河！”

    “不错！还记得那座你们亲手盖的院子里藏着的百辰国库里运出来的金银珠宝么？攻打百辰国的军饷自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由百里帝支付了……”九泉笑：“领一队人马去将军需搬回来！”

    “是！”

    “找到上官偃月的行踪了吗？”

    “在郾城。”

    自从战争爆发后，上官偃月这个国师便一直藏身郾城的观星楼。九泉咧嘴一笑，眉眼中的阴鸷展、露、无、遗：“上官偃月……”

    当夜，九泉与宫城瑜并肩走在夜色之中，月光在他们身后的地上投下颀长的影子。

    “明日便要攻下郾城了，你真的要独自一人去么？”宫城瑜心中惴惴不安，眉尖若蹙的望着前方漆黑的树林，这几天他的心里一直有种忐忑，让他怎么也放不下！可是九泉在这件事上很是坚持，这让他更是惶惶。

    九泉却勾唇一笑，拥住宫城瑜略显消瘦的身躯，暧、昧的在他耳边吹气：“这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你且带着陌玉先回京都等着我不好吗？”见他还是不悦的神色，便倾身咬住他莹润的耳垂，正要舔、舐却听宫城瑜轻声道：“我心里很不安，好像你在我身边很不真实，下一瞬就会消失一般！九泉，我真的不想与你分开……”

    “不真实？”九泉嘿嘿一笑，薄唇顺着宫城瑜玉雕的脖颈往下，舌尖细细的勾画出他精致的喉结，再往下，那是性感的锁骨……

    衣裳被九泉白玉一般的手轻巧的解开，袒露在月光之下，宫城瑜只觉得脸上火烧似得红，一双迷离的凤眼更是失了焦距，只知道双手攀附在九泉身上，犹如溺水之人紧紧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九泉的衣襟……

    “唔嗯……”宫城瑜的呻、吟声更是刺激了九泉，这些日子，他一直禁、欲，白陌玉的身死、宸儿的生还又让他处于大悲大喜之中，难免有些失控！眼下更是，一双手毫无章法的在宫城瑜身上摸索，他的脑袋埋在宫城瑜的胸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双腥红的眼眸湿润了。

    “嗯！”身下突然被进入，宫城瑜闷哼了一声，整个人被九泉压在院子里的白玉桌上，冰冷的桌面与身上人的灼热的身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耳边听到九泉轻呼的声音：“真实吗？”

    真实吗？

    宫城瑜扪心自问，九泉在他身子里驰骋，很真实！

    心好像就这么放下了。宫城瑜敏感的感觉到身上之人的灼热，那种要将这一生一世的感情都灼烧干净的感觉让他的灵魂都叫嚣起来！

    “白景晗！”

    “嗯……”

    “宫城瑜！”

    “我在……”

    九泉身子一颤，伏在宫城瑜身上不动了，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热情都射、入他的体内，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滑落，落在宫城瑜赤、裸的背上。

    “九泉？你哭了？”宫城瑜心中一动，连忙转身将九泉抱在身前，看着他的泪水一滴滴滑落，起先无声的落泪到了后来便渐渐大声起来，抽噎声、安慰声交杂在一起。

    “宫城瑜？”

    “嗯？我在。”

    “我好难受……”

    “我知道……”

    “你知道，我最难过最对不起陌玉的是什么么？”

    “不知道……”

    “是，到他死去，我都没有真正爱上他……”甚至还在庆幸死去的那个不是你……

    “……”

    “他是生来的美人骨，起初，来我身边也不过是为了以我身上的帝王骨血气养命罢了……但是，后来，他说爱上了我，在我心里却是不信的。怎么可能呢？我不相信这个世上除了你还会有人爱这样自私的我……所以我对他一直有所保留，哪怕他拼命的对我好……我也，只是喜欢他对我的好……你说，人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宫城瑜无声的将他抱在怀里，他想，这一生，白陌玉终究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住进了九泉的心！

    “直到，他死了！我才发现，其实他也是人！他也是会死的……终有一天他也会离开我的……”九泉越哭越失控，整个人都在抽泣。

    白陌玉死的时候，他没有哭出来，但那并不代表他不悲伤不痛！

    “宫城瑜……我舍不得他！我错了，不该没有珍惜他……”

    “可不可以让他回来……我好想他啊！”

    “我错了，让他回来我一定会珍惜他的！”

    “呜呜呜……”

    宫城瑜一下一下的拍着九泉的背，眼里也湿润了。

    没有珍惜他的人何止你一个？

    九泉哭着哭着就昏昏欲睡了，宫城瑜宫城瑜无奈的披着衣裳将他送回房里，趁着他睡熟了，轻手轻脚的出了门，拐进地下室。

    静默的地下室外面只有两个侍卫守着，宫城瑜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然后进了内间，一眼便能看到全身上下戴着铃铛锁链被牢牢锁在墙上的墨言枢。

    本就不是丰腴之人，加之被穿了琵琶骨锁在这里无水无粮的凉了五日，墨言枢整个人都处于半昏迷之中，可宫城瑜并不打算放过他。若问白陌玉与墨言枢他更忌惮哪个？宫城瑜一定会咬牙切齿的说是墨言枢！

    恰如九泉所说的，白陌玉之于九泉，止于喜欢从没有爱情，哪怕二人发生了关系，白陌玉也从未被他放在眼里，因为他很清楚九泉把白陌玉放在了什么位置。但是，墨言枢不一样，他实在太像白景晗了！不是外貌，而是气质！并且，与白景晗不同的是，墨言枢一直没有触及九泉的底线，也正是与白景晗的这点相似又不同，九泉对墨言枢的包容超越了任何一个人！

    宫城瑜没有那份自信可以战胜曾经那么让九泉喜欢的自己，所以他对墨言枢的敌意从未消失过！

    浅浅素手执起长鞭，在地上拖出一条残虐的弧线。

    “唔嗯――”墨言枢被这轻微的响声惊醒，抬起头双眼迷茫的望向面前风神俊美的男子瞬间流光溢彩，嘴唇一掀：“九泉……”可仔细一看却发现眼前的并非那人，只得苦笑一声，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视线落到宫城瑜手上的长鞭上：“瑜世子这是要对墨某动刑么？”他唇角扯出一抹自嘲：“何苦脏了您的手？让外面的人来就是了……”实际上他只是不愿意宫城瑜顶着一张九泉一样的容颜站在自己面前罢了！

    “亲自动手？”宫城瑜错愕的笑看他：“当然不会！本世子只是来改装改装它罢了！”说着便路过了墨言枢身边往里面走去，坐在一堆刑具面前摆弄着，嘴里却并没有停，清雅的声音在小小的暗室里显得格外清越：“你知道么？也许我本该感谢你，没有了粘人的白陌玉我本该高兴的。但是，真正看到他身死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不是的！白陌玉不该死啊！他是我们几人中最血性的一个，原来其实，我也只是嫉妒他罢了……”

    “为何嫉妒他？”墨言枢低垂着的眼惊诧不已：“你才是我们羡慕嫉妒的人啊……”九泉全心全意只爱了你一人，这可是我、和白陌玉都奢求着的！

    宫城瑜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说自的：“他自小生长的绝情宫，性情虽有些暴虐，却并不招人厌。这是我们这些宫里出来的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我们有多羡慕他，现在九泉就有多恨你……且不说白陌玉，单论九泉从小便受你们国师预言的困扰，逼迫自己做个纨绔子弟。唯有那样才能稍稍免除那些虎狼的窥视……他的身不由己，又有谁能体悟？这是谁害的？还不是你们百辰国的阴谋么？你们害得他没了童年……后来，你作为百里延熙，来了。你以为他不知道么？他早便已知道了！但是他心肠软，默许了你在他身上取了帝王气。可是你呢？你们呢？你们用了最残忍的手法取走了帝王气，还要在沙漠里置他于死地！你敢说那场沙尘暴包括那石林里的药人不是你们设计的？九泉是何等的聪明盖世？岂会不知道你们的小伎俩？他本是不愿意回去找你的，是陌玉那傻小子竟傻乎乎的劝他回去寻你！”

    “寻我？”墨言枢失神的望着墙边的炭盆，那时候他其能见到自己？见到的面对的不过是熙儿的一通冷嘲热讽罢了！那时候……九泉啊……你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是心伤了还是放下了？是恨我了还是怨我了……

    “他从百辰国回来后，沉寂了一段时间，连我看着心里也难受！那段时间，只有白陌玉那孩子陪在他身边，解了他多少心结……后来，在神仙谷，你再次让他失望了，最后，也是你错的最严重的！是杀了白陌玉……”

    九泉不爱白陌玉，却不能忍受有人伤害他！

    尤其，白陌玉还是为了守护九泉的独子身死……

    “所以……”干涸的嘴唇蠕动了半晌，再也说不出别的。

    宫城瑜起身将手中的杰作放在刑具架上，转身走出暗室。

    暗室的门从外面关上，连仅仅的月光也被关在门外，夜里，似乎那双本清风明月般明亮的眼眸也终归死寂……

    回到房里，九泉睡得不安稳，脸上泪痕犹在，宫城瑜怜惜的拭去那泪痕。再抬头看看静谧的月色，上一次这样的大哭是什么时候？

    那还是前世红叶阁灭门之后，叶浣尘呆愣失魂了几日，后来在东宫太子妃的院子里被查出有了身孕，那时之后，叶浣尘一度虽消沉却还有几分生气，对着他时龇牙咧嘴恨不得扑上前咬他几口。但是，当血液浸透她亚蓝色的裙摆腹中胎儿离世，得知那是皇帝下的手时，叶浣尘也是这样嚎啕大哭，哭完之后便是离开了东宫。

    “九泉，我也算是为你罚了他一遭了……”虐心比虐身更甚，不是么？

    九泉低垂着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衣襟，沉沉的睡去……

    攻下百辰国已成定局，九泉的手脚利索，仅仅五日的时间便攻下了郾城，百辰国也正是宣告国破！那日整个郾城笼遭在浓浓的灰色中，啼哭声、怒斥声哀嚎声弥漫，尤其是皇宫之中，宫婢个个携着小包袱想要逃出一条生路，太监们也各自奔逃，未有那些终年高高在上的嫔妃们舍不得旧日的繁华弃不下显赫的地位，三三两两的在宫殿里啼哭。百里帝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本熠熠生辉的长发都变得枯燥缺乏生机，唯独区别于他人的该是晏妃娘娘。她仍是一袭高贵的浅金色宫装，在这些委顿的人群中鹤立鸡群，螓首高高仰着，双目盼望的胶在宫门口。

    她在等，等她的儿子回来找她。

    墨儿被俘虏了？

    没关系！她还有熙儿！眼下百辰皇室也仅剩下熙儿这么一个皇子了！只要她的熙儿回来了，哪怕国破了，也可以回到南澳借兵、东山再起！

    她的目标还没有达到！

    可翘首以盼却没有等到她的熙儿，而是一队乌金色的军队入驻皇宫，为首的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尤其那双猩红的眼眸，摄人心魂！

    那是……白寒烟眼珠子一转，连忙抓过身边失魂落魄的妃子挡在身前！然后猫着身子悄悄往后面移去，见大家伙都被入侵的军队吓掉了魂，她抓准时机换了一身太监的衣裳，胡乱抓了个小包袱如寻常逃难的太监一样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地往外溜去。

    百里帝全程看着她的举动，只是报以一笑。

    在生死面前啊……你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的真心！

    他想起十八年前，因着眼前这个扮作太监求生的女子，他亲手毒杀了父皇安排给他的暗帝。那个温润的男子啊，一生为他奔波劳碌、立下汗马功劳，却抵不过那红颜一笑！

    直到后来才查出，晏妃实乃前朝后裔，但她是他心上的一枚朱砂呵！然后舍去？

    罢了！

    百里帝寂寥的眼眸垂下，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九泉并没有给百里帝太多时间准备，军队刚一驻扎进皇宫，便开始了大肆的劫掠。百辰国在他印象中一向低劣龌蹉，被烧杀抢掠也不足以怜悯不是么？他刻意没有阻止那些在皇宫里肆意侵略甚至残忍不堪的行为，本来就是！百辰侵略大楚在前、杀他陌玉在后，难道还想有个好结果不成！

    四周开始有宫女妃嫔的尖叫声，粗鲁暴虐的行径也毫不掩饰的在青天白日之下进行着。九泉领了一队亲卫去了观星楼，报仇总要一个一个的来不是？不安分的存在就先来吧！

    观星楼上，一身黑衣的男子拄着拐杖与一个似要乘风而去的道人对峙着，正是上官偃月与云开老道。上官偃月还是一贯的阴鸷，一双眼像是要喷出火焰般的盯着老道：“我说你若是救不了我就别挡在我面前！”

    “你还没有放下心中的执念啊……”老道叹了口气，清亮的眼眸里满是失望：“老道当年救你便是为了化解你心中的执念，谁曾想你造了这么多的孽竟还未醒悟过来？得之你幸失之你命，如何能强求的？”

    “哼！”上官偃月冷笑一声，右手指着自己身上的残疾：“你说要我放下执念？可我浑身上下都残了！还要我放下？”他转过身指着下面赶来的九泉狠狠道：“你看看他？什么都比我好！前世他得到了殿下的真心却没有珍惜，今生更是……你再看看我啊……一无所有！你叫我放下？若是你放得下么！”

    云开道人静默，这是个死结，除非自己放下执念，否则只能越解越乱！

    “可是，他也不行啦！”上官偃月眼中显出前所未有的狂乱，就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一般癫狂的笑骂：“他也要死了！活不了的！哈哈哈――”

    云开老道突然怜悯的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说话，却看得上官偃月更是火大：“笑？你笑？你凭什么笑！他一定会死！我说的！”那样子离崩溃不远了，可九泉还要再加上一把火：“你说的是血咒么？”勾着的唇角明显的轻嘲和不屑，这让上官偃月几欲癫狂！

    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多年来给他设的明枪暗箭都让他逃过去了！

    凭什么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都得到而自己却永远孤家寡人！

    “不过是血咒罢了！你以为有多难解？”九泉步步紧逼，逼得他踉跄着往后退：“不就是在墨言枢身上下了蝶痕么？谁告诉你这样就无解了？”

    “笑话！”

    “井底之蛙，浅薄无知！”

    “六百年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

    云开摇摇头，不去看上官偃月不知不觉被逼到阳台的边缘，只要稍稍一小步便会坠下楼去！九泉最擅长的啊――击破人的心理底线！

    “幼稚？我幼稚？”上官偃月癫狂的呢喃着往后退去，不提防脚下一空便坠下高楼――

    九泉站在高楼上，高高的睥睨天下。

    “公子，大事不好了！”九月跑上楼来将手上的卷纸交到九泉手上：“看来南澳也想来分一杯羹！军队擦着我们就在外面候着呢！说是要来助咱们一臂之力？”笑话！城都已经攻下来了才来相助？信他有鬼！

    九泉却低着脑袋笑了，扫了眼九月愤愤不平涨红了的小脸，薄唇一掀：“急什么？本公子会让他们得了便宜去？”想要分一杯羹？哼！也要有那个本事接得住才行啊！

    “后行军到哪里了？”

    “今夜子时便该到玉雪山外围了。”

    “很好，让他们顺道儿绕到南澳后面去，然后……”

    云开老道打了个寒颤，别过脸不愿听那两人狼狈为奸残害人家千里迢迢爬过来讨要点好处的“可怜人”，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夜，南澳军队正要朝百辰皇宫潜进，突然前面一声炮响，大军惊吓之下全军后退，谁知炮声连响！

    “嘶――”马匹惊叫声。

    “啊――”将士哀嚎声。

    “快跑啊！”逃兵疾呼声。

    “唔嗯！”伤兵痛哼声。

    霎时间哀鸿遍野！

    大批的地雷被触发，夜空被爆破的闪光照亮，着眼之处皆是残肢断臂鲜血淋漓，大量马匹更是在大惊之下将马上之人摔下来践踏而死！在这里，人命贱比草！四处都是哀嚎四处都是刚刚死去的尸体，前一瞬还在偷袭的刺激中的士兵下一瞬却魂飞天外！

    “大家冷静！莫要惊惶！”带兵的将军倒是个见过世面的，连忙要稳住人心，可是人听的懂的话马匹却不行！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想要冷静下来马匹却不断的将刚刚有所稳定的人扬蹄踏于脚下！

    死去人的鲜血味又再一度刺激马匹，如此一个死循环让整军的死伤根本停不下来！

    夜色下，九泉端坐在玉雪山顶与云开老道对饮，鼻尖若隐若现的是山下飘来的血腥味，云开老道嫌恶的皱了皱鼻子看了眼九泉一脸兴趣盎然：“这么个做法，真是造孽啊！”

    “造孽？”九泉借着月光望着山下的人间炼狱轻笑：“人生不就是造孽造孽再造孽么！难道他们不是在造孽？”

    “诶……”云开老道叹息：“若是她看到如此景象不是又是何种感受……”

    “她？”九泉挑眉，兴致勃勃：“九泉家的那个？叫什么？说来听听？”

    “她啊……”云开老道的脸上显露出痴迷的神采：“她叫……”

    “噗――”九泉一口水喷出来：“九泉朝华？”那不是她家老妈么！

    想当年她家老妈为了能抑制她身上帝王骨日渐显现出来的弊端，与她老爹结伴外出游历，一去不回，原来是游到了这年代了！难怪那是直到最后的那段岁月他们也没有再出现过！

    “是啊！”云开老道双眼迷离的开始回忆当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刀枪棍剑十八般武艺无所不精，风华气度当世仅有，所到之处皆是俊才云集，当真当得起‘朝华’二字！”

    “还放荡不羁肆意潇洒？”

    “对！”

    “面对一众狂蜂浪蝶毫不改色，言行举止如行云流水高贵典雅又不矫揉造作？”

    “不错！”

    九泉哀叹，果然是他家老妈！

    说好的为她寻求长生之法呢？说好的早日归来呢？

    九泉看了眼眼睛亮晶晶的老道儿，突然有些不忍心打击他。但是哪怕此人年轻时丰神俊朗才高八斗器宇轩昂享誉四方也没用！他家老爹那可是真正的钟灵毓秀之人！

    那绝非什么兰芝玉树等俗词可以形容的！

    “你们有过什么……交集？”九泉斟酌再三，深觉只要自家老爹在，云开饶是想与他母亲有几分纠葛都不可能的，便只用了“交集”二字，实在是老妈能将自家孩子的生命交托到云开的手上，说明当年两人还是有些过往的！思及此，看向云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谁都不知道他家老爹那神仙人物是怎样的一坛老陈醋！能在老爹眼皮子底下与老妈说上话已是不易……

    “嗯……吃过茶。”眼底的迷醉一览无余。

    九泉呆了呆：“还有呢？”

    云开摇摇头：“没了！”

    卧槽！九泉忍不住吐槽：感情就吃茶的交情老妈就将我托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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