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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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mar 21 21:53:32 cst 2015
白棠找了素君,要把她那首小作谱成歌。
素君见了歌词,心有戚戚焉,心里一股旋律流淌出来,张嘴便轻轻唱了。白棠只说好听,要让夜阑珊也唱,她趁机做个表白。
素君道,“那还要看你运气好不好,万一我的歌谱又被改了。”
白棠道,“改了也没法子,改了便执行任务去。不过我看写歌人每次改出来的歌也都不难听――除第一回像是有意让你注意。不知道是否与你也有些默契,要是个男的,倒还浪漫。”
素君笑道,“革命同志的默契本来就很浪漫,和男女有什么关系。”白棠趣她道,“知道你对李景仁真心。”
素君因下午要给月亭送谱子,正好提早一点儿下班去河西。约好了在老图书馆废墟那里与李景仁碰头。钱宪将素君送到湖大,又载月亭回去,要素君多注意安全,等不到李景仁便给他打电话。
他是不好陪她等的。好在湖大素君最熟了。
老图书馆是素君第一次见李景仁的地方,也是湖大后来传说的闹鬼东楼外面。
素君见到树下三支残香,又想起了梅子鹤。她与梅子鹤不熟,听月亭讲,是不相信梅子鹤会是日本奸细的。但那国宝地图又确实在他身上。也许见到李景仁时,能够再问一问。
这该算是素君第一回等李景仁――在码头那次不算,她不知道他会来。
等了有半个小时,素君叹一口气,想必站里有事,他不会来了。虽然失望,素君想道,总是有那么一个人在那里,而她又知道他的心思,却也没有十分失望。
月光照在她脸上,竟是十分满足的神色。心中恒念君,知君亦爱我。纵然相聚短,不必相思多。
素君心里念着,忽然停下了。这是梅老师的宿舍,她也是鬼使神差,朝上面看了一眼。
梅子鹤那间寝室的灯竟然是亮的。素君心里咚咚在跳,有一个声音在喊她上去。她没有来得及给钱宪打电话――她不想跑开去找任何人。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地方。
素君跑到了宿舍门口。她贴在门上,听见泼水的声音,有人在喊,“素素别怕,我在――”――是李景仁!
素君将门撞开,李景仁被绑在椅子上,贺子湄拿枪指着他。李景仁刚刚被浇醒,口中还喊着“素素”,见素君好端端站在面前,他也愣住了。
贺子湄扬了扬下巴,素君将门带上,房间里只一盏灰黄的灯,这样照着,贺子湄倒真有点像梅子鹤了――可是不对。
贺子湄摊开右手,“这是哪里来的?”
李景仁道,“是故人所赠。”贺子湄用日语骂了一声,一枪托敲在李景仁的下巴上。李景仁裂了一嘴血。素君吓了一跳,正要上前,贺子湄又用枪口对准了李景仁,“你说,是哪里来的?”
李景仁道,“都说是故人所赠,你不认得的。”贺子湄大怒,“是你杀了我父亲。”李景仁道,“我杀的人太多了,不记得你父亲是哪一个。”
贺子湄亮出他的手腕,“这个你记得吗。”他手上居然也戴着一串一样的红绳编就的手链,上面坠了一颗陶珠,画的是梅花。
素君终于想起来了,“是我送给他的!”素君一手捂着嘴,一手撑着身后的书桌,“七年――七年前的东西,你还留着――”素君朝贺子湄哭道,“是我送给他的――有天我嫌热,摘下来随手给了他――他居然还留着――”
这串红绳,陪李景仁走过了抗日战争,上面有些地方泛着黑色的血迹,珠子已经被磨得不光华了,可是一直都还在。素君自己都不记得了,李景仁还戴着。素君顾不得贺子湄在,扑到李景仁身前,伏在他膝盖上哭,“你居然还记得――”
李景仁被反绑了双手,只能低头安慰素君,“我都记得,我什么都记得。你先别哭了,把那天我给你的信拿出来。”素君知道他是说梅子鹤没有寄出的信。这些年素君一直放在钱包里。贺子湄见到信封上的“美惠子”三个字,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素君趁机捡了地上的枪,贺子湄直着眼睛看信,根本顾不得其它。
素君松了李景仁身上的绳子,哭道,“景仁哥哥――景仁哥哥――你什么都记得――你真好――疼不疼――”从包里拿手帕出来要给李景仁擦脸上的血,李景仁却先给素君擦泪。
素君嗔道,“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笑――”李景仁笑道,“我见你这么关心我,自然开心。”
李景仁捡起落在地上的红绳,重新在手腕上戴好,“你不说,我也不记得有七年了。”
贺子湄长叹一声,“他们骗了他。”
李景仁将素君护在身后,对贺子湄道,“你现在跟我去投案,还算是自首。”
贺子湄哭道,“他们骗了他!――他们骗了他!”
素君想起第一次见李景仁的场景,“原来梅老师真的是――难怪梅老师会说那样的话――”贺子湄哭道,“他说他会做一件卓越的功勋给我,他说他会带我来见那个写梅花诗的姐姐,他说他给我买了一件紫色的旗袍,只是不知道我的身量,一年未见是否又长高了――”
素君仍是不解,“可梅老师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呀――他还说,他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儿――”
贺子湄将头埋在膝盖上哭,他缩在角落里,再没有穿军装时候的样子,只是一个飘零无依的孤女,他的声音也变成了女孩子的,“我就是美惠子――我以为我是家族的耻辱,他原来知道――他说他只有一个女儿,世界上最好的女儿――他们骗了他,又来骗我。他们和我说,父亲被中国军人杀害了,要我替父亲报仇。我的母亲自杀了,他们要我来给父母报仇――月亭姐姐,他们为什么要骗我――”贺子湄噙着眼泪,仰头看着素君,素君蹲下去安慰她,李景仁伸手拦素君,被素君推开。
素君在贺子湄旁边坐下,搂着贺子湄的肩膀,“我不是月亭――月亭是我最好的朋友,梅老师寄给你的许多诗中,有一多半是她写的。月亭那天见了梅花的陶珠手链,记得梅老师说他女儿最爱梅花,我也爱梅花,就为我们两个一人买了一串。梅老师的寄回日本给你了。我的――”素君扭头看李景仁,李景仁倒不好意思了。
贺子湄哭道,“月亭姐姐――就是那个――”
素君将她搂紧了,“是的――冬去雪还在,雪去花更开。”贺子湄接道,“一半妾额上,一半送君来。父亲给我的信里,也曾有过这首诗的――”这和那首《景如人》一样,是月亭写的。素君并不想让李景仁知道月亭便是夜阑珊,贺子湄亦不点破。
李景仁叹道,“如此说来,你父亲果真是我杀的。”
贺子湄摇头道,“不怪你,李长官。父亲他,差点做下弥天大祸――谢谢你挽救了他的荣誉。”又跪在李景仁面前,“对不起,李长官,我刚才差点杀你――”
素君忙将贺子湄扶起来,“我们――还要多谢你。”又看了李景仁手上的红绳一眼。月亭和梅老师,原来给她拉了这么好的一根红绳。
他们又问贺子湄将来打算怎么办。贺子湄只是摇头,“我原本是来报仇的――我混入和谈会场,只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我知道他心爱和平。我因为在武汉――遇到了两个同胞,他们说是延安来的,假装投降了共产党。延安派他们过来联系同志,保卫和谈,他们却有背叛和平的心,还要拉我一起。我骗得他们信任,得知了他们接头的口号。但是在这边没能联系上真正的共产党――八木是我父亲的旧识,对我父亲极为崇拜,我证明了身份,他便将武器库等事情都告诉我了,还带我去看。我只假装同意他们的计划,故意将彭正宇引到日军的集结地,给他机会消灭他们――我现在要做的都做完了,我的家乡没有人了。我回去,他们也容不下我――”并将从彭正宇身上取来的信给素君。
素君粗略读了,笑道,“原来是这样。”贺子湄眼见不对,拿来一看,信纸背面居然画了一个小猪头,用日语写着,“一濑君,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孩子。千枝酱,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男孩子。正宇字。”
贺子湄红了脸,“真是的,明明被我设计到了,还嘴硬不承认。”
素君心道,不承认的只怕是你罢。贺子湄问道,“请问他现在到哪里去了?”素君道,“他回南京去了。黄蜜怀疑他了。”
贺子湄“哦”了一声,“他是南京人?他是共产党吗?”素君道,“我并不知道。黄蜜也只是怀疑他。你去不去南京找他?”
贺子湄道,“南京我倒是不方便去。”
素君见贺子湄低着头跪坐在地上,不禁有些心疼,“你要是愿意留在这里――当年梅老师也说很喜欢的――正好改换女装做人。”
贺子湄犹在抽泣,“我很喜欢这里,只是这里不欢迎我。”
素君道,“你上次说你是湖大的新生,你愿不愿意在湖大念书?”
贺子湄低头道,“我只怕我去不了。”
素君和李景仁商议,“黄蜜知道我们的家世。只有白棠身世不明,贺子湄认做她妹妹好不好。”
李景仁笑她,“白棠与贺子湄的事,你不用和我商量。”素君低头笑道,“总觉得我也在其中,因此要和你商量。”
他们两个说好有什么事都商量着来,只是也没做到。
过几日,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来站门口。拿着一份报纸,说报纸上说,她姐姐在站里当科长。长沙站的女科长只有马白棠一个。
黄蜜问白棠,白棠只说“不记得了。”
黄蜜问她,“家里几个姊妹?”白棠道,“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黄蜜对刘芳如使个眼色,刘芳如去走廊上问那小乞丐,“家里原先有兄妹几个?”
那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只有眼睛发着亮光,“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打仗的时候都死了。”
刘芳如心里一叹,看了素君一眼。现在她习惯要对黄蜜作汇报之前先瞧素君的眼色。素君倒是心里一动的样子,问那个小乞丐,“有没有没养活的?”
那小乞丐点点头,“听妈妈说先头还有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不记得是饿死了还是送给别人家了――二姐打土豪的时候跟红军走了,我听人说现在是站里的科长。”说着把报纸给素君。
上面是一篇“三十三十”的报道之一。说是要写长沙城三十个三十岁以下的杰出智识女性。
白棠从黄蜜办公室跑了出来,“你真的――是我的三妹?家里其他人呢?”抱着她先哭了一场。又问她家人名字,乡关所在,亲戚往来等,说得不清不楚断断续续,大体都对。
黄蜜知道白棠在胜利后回家乡找过,“当时乡亲说得也含糊,她逃出来了他们不知道。也是你不该当孤家寡人。”
白棠又絮絮叨叨问了许多,怎么逃出来的,怎么来的长沙,怎么找到了站里。黄蜜心知她关心小妹,特许了白棠半天的假。
白棠又找黄蜜写了推荐信,再找当年认识的湖大的教授说情,好歹将马白桐插班送进了湖大学日语。
“你将来总要用的,不用难道白等着忘记?只是现在装初学有些难为罢了。”白棠果真像个姐姐,“再修一门英语,将来好找工作。”
素君笑道,“只是不许打扮得太好看了,影响我们湖大的男同学的学习。”她后来和月亭猜到,那个假夜阑珊就是白桐扮的。白桐天生有模仿人嗓音的能力,那晚也是学了素君的声音才骗到的李景仁。
虽则叛变一事尚未查清楚,然而白桐并不是共产党,八木才是曾经的交通员,要说白桐煞费苦心,只是为了让彭正宇消灭日军残部,以及她顺利插班进入湖大就读,不如将她想得单纯一些。
白棠亦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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