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sat mar 21 21:59:07 cst 2015

    因城内交通站被破坏，和城外游击队联系的交通员也被捕杀害，城外游击队要再次派人进城联络。黄蜜得了消息，问钟师道，“没有怀疑你？”钟师道，“上次……他们就怀疑。但是也死无对证。”

    黄蜜点头道，“杀了交通员，毁了交通站，自然会想到游击队会有所行动。我去设个卡，你不要跟去就是了。”

    钟师点头道，“我现在多跟在曾站长身边，黄站长这里的事，我不太懂。”

    黄蜜笑道，“聪明并不难得，难得的是聪明还这样善解人意。白棠聪明，素君体贴，但是都不如你。”

    夜阑珊现在已经是星岛电台的固定歌手，每周一周三的晚上都有节目。周一若唱了《花好月圆》，周三则有消息传出，素君便拿笔记住。此次游击队接头的事，上面交待素君必须跟在黄蜜身边。

    钱宪说也要去，“……是我开的枪，我不怕再开一枪，这次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同志。”

    素君问钱宪，“你见过游击队的人？”钱宪道，“未必派我见过的来。但我是老面孔了，经验还是有些。”素君道，“我劝不住你，叫白棠过来。”

    他们在站里的院子中说话，素君叫白棠，“他不肯帮我们带丝袜，你去找他说。我先上工去了。”黄蜜看到素君进来，知道她是避嫌，笑道，“不用这样忙。电台没动静的时候并不需要待岗。”

    素君笑道，“我怕有动静的时候我跟不上。”

    白棠劝钱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那件事。你就当他们被黄蜜抓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要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开枪杀你的。这些血海深仇，总有一天找黄蜜报。”

    钱宪道，“我也是不放心她。”白棠道，“你总是看着她，她也不能成长。将来――或者就是现在，你总要放她自己去的。黄蜜真要她去，你拦得住？除了黄蜜，还有一个人呢。”

    钱宪道，“我一个大男人，去买丝袜，多不好意思。”有人过来了。

    白棠笑道，“谁让你顺路呢？记住我们要浅一点颜色的，我要没花边的，素君要有花边的。”

    黄蜜在游击队活动范围一带进城的路上通通设了卡，说是防日本奸细，每个人都要检查证件，每台车都要搜。

    有人问黄蜜，“长官，日本人不是投降了吗？”刘芳如道，“他们并不甘心投降。前几天晚上的爆炸听到了没有？就是日本人搞的鬼。”

    那人嘟囔道，“不是说是受降仪式的庆典吗？”黄蜜问道，“谁说的？”那人知道说漏了嘴，便不再开口，被黄蜜扣在一边。

    更有几个人见状便露出紧张的神色来，悉数被黄蜜扣下。

    素君正发愁间，来了一台大车。停车检查，下来的是十几岁的女中学生，并一个女老师，是与黄蜜打过交道的陶颖之。

    素君迎了上去，“好久不见，原来你也还在长沙！”陶颖之也拉着素君的手，“月亭说你回来了，还说会来昆曲社的活动，怎么你一直不得空。”

    素君道，“我现在――在长沙站工作，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闲。”

    黄蜜笑道，“陶先生好，陶先生最近工作和生活都还好罢。”陶颖之淡淡向黄蜜问了好，对素君笑道，“搜查完毕，我们也该回去了。”

    黄蜜问道，“这么多人一起出来，去哪里玩了呀。”颖之道，“去郊游。”

    黄蜜问道，“都是昆曲社的学生？”

    颖之道，“是周南的学生。”

    黄蜜点头道，“是昆曲社出去活动罢。你看，没有洗干净，脸上的油彩都还在，脸会烂的――”掏出手帕替一个学生擦脸。

    那学生不敢动，挺着背脊在发抖，被颖之按住肩膀站稳。一边擦那学生一边哭，又不敢动，擦完脸，黄蜜的帕子被那学生的泪浸湿了。

    黄蜜犹记得之前那个死共产党的口供，上面写明了是一个读书人，带着油彩，带着墨水。心中恨极他死得太不及时，不然也好当面认一认。

    颖之轻轻一笑，“还不谢谢黄站长。”将那学生拢在身前。那学生牙齿都在打颤，强忍住说了声谢谢。

    黄蜜笑道，“陶老师不如带学生唱一曲如何？我怕有那不会唱的，混在你们中间，且当游山玩水来了，那怎么好呢？”

    素君向黄蜜道，“颖之是我读大学时候的同学。她素来清高刚正，绝对看不上**那一套。”黄蜜道，“我知道。不过是想听一听。”

    颖之笑道，“黄站长喜欢昆曲，下次我们社有了活动，我给站长下帖子。”素君亦道，“一曲唱下来时间不短，怕漏掉了共产党。”

    黄蜜拉过素君到一边，轻声道，“正是这边人多了，共产党看到了一定会来出头――这里是乡下，共产党正是要利用这些农民的时候。等下你只看好了，必定有**来冒头。”

    刘芳如端着枪在一旁，颖之脸色略有些白，轻声要学生们不必慌乱，“马上就回学校了。”她那次亲眼见到黄蜜随手便杀了一个人，并没有跟这些学生讲。

    黄蜜只是笑盈盈的，“不必下次，就今天罢。”在旁边干净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像是真要听戏一般。

    颖之笑了一笑，劝学生们，“现在文明社会，唱戏也不是丢人的事。何况我们只自娱，黄站长是一雅客，我们小聚同欢罢了。”果真清了清嗓子。

    素君只盼颖之随便糊弄黄蜜几句，唱完快走，千万不要引了共产党过来才好。亦知白棠为何不让钱宪过来――他这几日心里正不平，见了乡下的同志，难免情绪上不有所表露。

    路过的乡民见一个标致清新的女先生，领着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三个凶神恶煞的女军官为难，虽口不敢言，无声之中聚在一旁，隐隐有不服之势。有长在城里走动的，认得站里的小兵，打听来是黄阎王，都只在心里叹“作孽”。听到黄蜜只是请颖之唱戏，后来长沙便传出了黄蜜好女色的消息――正好她也三十许了而未成婚，皆是后话了。

    颖之也不怯场，刚开口几句，“天步有乘除，仕路如反掌。豺狼盈帝里，笔剑须诛攘……”有人懂的，悄悄在一旁给人讲。乡民最重文化人，因此都不敢叫好，四下一时静了，反而显出颖之的声音。攀着树影，直上云天。

    有人在外面问道，“是颖之吗？怎么跑到这里来起社了，也不叫我。”

    黄蜜回头对素君笑道，“来了。”

    却见素君面色发白，再看那来人，居然是月亭。

    月亭挽了钱父钱母，“天气好去乡下吃土鸡，去站里找你你不在，居然在这里见了。”向钱父钱母介绍颖之，“大学时候的同班同学，现在在周南教国文。”

    钱母拉了颖之的手，“你有这么好的同学，怎么不请到家里来。”

    月亭笑道，“我本来要请的，怕你见了她，又有素君，越发不疼我了。”又对颖之道，“开学事情多，一直没好叫你出来，你倒是自己出来了。”

    颖之笑道，“我又不是没了你就不会走路了。”月亭笑道，“那我看你是见了素君就走不动路了，还在路上就唱起来了――谁不知道你唱得好，偏在这里现。”

    颖之道，“是黄站长临时想听。”

    黄蜜和钱父打过招呼，听月亭说来，也笑道，“平时见钱小姐来站里，十分端庄稳重，话也不多说一句的。今天在父母身边，才显出年轻女孩的活泼来。”

    月亭笑道，“是我哥哥交待我不要在站里乱说话。”又问黄蜜，“黄站长喜欢昆曲，下次我们起社，我给黄站长下贴子。”

    素君在黄蜜身后噗嗤一笑，“下了两个贴子了。”

    送走颖之，月亭咂舌道，“不得了，居然是一个女学生开的车――看着好小，开那么熟练。”素君也赞了一声，又道，“云坡总说教你，你也不学。”又笑道，“我们黄站长汽车和摩托车都会开。”

    钱母道，“黄站长是军人，不同于你们。”问素君什么时候结束，“一起去吃土鸡。”

    素君笑道，“今天怕是不得空，月亭替我多吃点。”又说笑几句，月亭才一边挽了一个，上他们家车子走了。

    方才说话间，放走了许多乡民，都没有细查，原本排到一旁有嫌疑的，也趁乱溜走几个。刘芳如抓了几个回来，“我刚才只盯着陶先生那里，这边疏漏了。”

    素君在心里叹了一声。

    晚上回到站里，黄蜜问她，“月亭读书的时候，有没有对学生运动特别积极？”

    素君道，“她家里管得严，性格虽然大方，但是她好雅，小时候，骂人都写诗去骂。搞学生运动的多是些乡下来的――她并不十分看得上。平时除了昆曲社和诗社，也只是看电影和逛街。现在不见她有七年了，她比原先淡宁了许多，我想，她是不会参与到任何斗争中的。”

    黄蜜叹道，“刘芳如――你也看到了，偏偏脑子不顶用，会开车会用枪有什么用？站里我只想好好培养你。”素君道，“我怕担不起站长的信任。”

    黄蜜笑道，“我先教你开车。我总说，脑子好的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竟不再去问月亭的事。

    素君心中焦急，却不敢替她辩白，忧心忡忡随黄蜜上了车，才发现黄蜜居然让她坐在了驾驶座。“站长……我不会开车……我……”

    黄蜜坐在素君旁边，笑道，“你别怕，你只要听我的来，绝对不会有事。你先试着开，实在开不动了，我在这边也能替你开。”说罢一只手搭上了方向盘，“我替你把着。”

    素君抖抖索索发动了汽车，汽车突地一下，又不动了。

    黄蜜笑道，“打火的时候使劲一点。”握着素君的手教她。素君僵硬的躯壳整个架在方向盘上，黄蜜要她往两边看，她只转动眼珠子，脖子都拧不动一下。

    黄蜜笑道，“前面有我看着，你放松一些，看看后面有没有人来。”

    好容易驶到车道上，正贴着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边上走。那对情侣本想趁夜色**，走得慢极，哪知那车竟是像跟紧他们一样，在旁边甩脱不掉。那男的狠狠瞪了车内一眼，发现是两个军装的人，只得搂了情人就地站住，眼见那车悠悠，幽幽，半天也开不过一个路口，心中急躁。

    素君心中更加急躁，“路口要是来了车怎么办……”

    黄蜜道，“不用怕，别人见了我们会停的。”

    素君道，“今天开了这许久了，不如回去罢……”

    黄蜜点头道，“你在前面调个头我们就回去。”素君自将车子发动之后，右脚轻轻点在刹车上，左脚死死踩着离合，只求撞到人时能立马刹住，再不做它想，哪里有法子调头。想要靠边停下，原本一条车道，过了个路口变成两条，素君又不小心开到了中间的车道，右边不时有车辆驶过。素君又不敢换道，更不敢在路中停下，汗湿了一层衣服，已经悄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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