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堂前辩驳】

    sun mar 29 11:02:48 cst 2015

    “威　......　唔　......”

    随着一阵夹棍敲地声，苏州知府陈鹏年摆着官袍踱了出来。

    陈鹏年，字北冥，正德十一年进士，素有清名，自康熙十九年任苏州知府以来便与江浙一带最大的盐枭王畮联手将苏州府黑白两道整治得井井有条，苏州得以大治。陈鹏年也因此连续三年得到朝廷卓异的考语。

    原本端坐的乡绅名士见他出来慌忙起身，却都扭头朝上首的王畮微微一笑。

    王畮与张白圭父亲乃是旧识，皆为异性兄弟，前日与张白圭同行被胖和尚推倒在地的便是他的幼子王芸。此时张白圭在他的地界惹出这么的麻烦来，他怎能袖手旁观？

    却在此时，知府陈鹏年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好友王畮，竟有些愧疚神情。

    只见陈鹏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朗声道：“蒙当今圣上眷顾，上宪重视。苏州府近日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僧人被杀案，因涉及佛门高僧，刘公公已亲自过问。且此案由刘公公亲自指定，将由吏部尚书焦芳焦大人审理。本府、及苏州大小官吏定当鼎力相助，还亡魂于公道。”

    言罢，陈鹏年便垂了头退到一侧，躬身侍立。

    陈鹏年口中的刘公公便是当今天下号称“九千岁”的内侍太监刘瑾，吏部尚书焦芳则是刘瑾的心腹，在刘瑾的帮助下做到了吏部尚书，朝中传言即将入阁拜相，正是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只见焦芳是个肥胖的中年汉子，哟嘿的面庞。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一对可以令任何人心底发颤的三角眼。只要被那双眼睛扫上一扫，任何人心底都会生出一丝寒意来。

    “带人犯”

    焦芳闪着眸子诡异一笑，厉声道。

    张白圭此时已被关押了七日，须发都已有些蓬松，眼神也已经有点憔悴。

    王畮暗叫不好，仔细看去，只见张白圭耷拉着脑袋，眼神却极为阴冷，上翘的嘴角微一抽动，瞥了瞥堂上的焦芳，眼神露出的光亮分明如此轻蔑。

    焦芳咬着细牙冷冷一笑，忽的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大胆人犯，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张白圭摆了摆有些发脏的长袍，挺身而立，觑着焦芳一笑：“不知这位大人口称的‘人犯’是指谁？若是指在下，倒令我十分不解的了。此案现今尚未开审，也无定论，又何来人犯？大人又为何在未审之时便认定了我便是人犯？如此说来，不论审与不审，都对在下十分之不公啊。”

    此话一出，衙外竟传来一阵叫好。

    那些个平头老百姓往日见了官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的战战兢兢，何曾有过这样的“扬眉吐气”？何况，这还是一个大官，比苏州知府还大的官。

    那些个衙役有的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不住斜着眼偷瞄着堂上的焦芳。

    焦芳看了看外面起哄的百姓阴狠一笑，重重的拍了一声惊堂木。果然，府衙内外顿时又恢复了死寂。焦芳用他那对三角眼盯视着张白圭半响，见他竟是好无惧色，不禁恶狠狠道：“好　......　好　......　好胆识　......　也好一张利嘴。”

    正当人们以为焦芳怯退时，焦芳忽然又是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震得衙内人人耳朵嗡嗡声响，高声喝问：“大胆疑犯，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你是要藐视公堂吗？”

    张白圭哈哈一笑，也大着嗓门道：“大人不闻‘刑不上大夫’吗？在下乃是本次乡试举人，依大清律，刑堂之上可以不跪。”

    苏州知府陈鹏年瞥了一眼在院中端坐始终紧绷着脸面的王畮，见他眼中正闪着铁灰色的精光，不禁心中一惊。他是深知王畮其人：此人虽是侠肝义胆，可也是一代枭雄。如若此事避无可避，难保他不会为了义子跟这吏部尚书焦芳一较高下的。更何况他有这个实力，更有这个胆略。

    陈鹏年忙上前一步，附在焦芳耳边低声道：“大人，张白圭是湖广巡抚顾磷举荐的江陵举子。依大清律是可以不跪的。”

    焦芳阴狠一笑，暗道“好你个湖广巡抚顾磷”，旋即高声喝道：“哼！一个小小的举人罢了，竟敢如此猖狂？那让你中了进士还得了？”

    焦芳是刘瑾心腹，湖广巡抚顾磷却是东林党的领袖，二人素来水火不相容，此时见了这个湖广巡抚顾磷推荐的举人，正好杀鸡儆猴，打定主意的焦芳阴狠一笑便直入正题：“张白圭，四月初七日你去了何处？”

    唐寅冷冷回道：“四月初七？正是庙会，自是去庙会。”

    “庙会之后你又去了何处？”

    “悦来居”

    “去悦来居做甚？”

    张白圭瞪着焦芳忽然哈哈大笑道：“去酒楼自然是去饮酒了。难不成去酒楼射猎？就算是去射猎，酒楼也未必便有豪猪让我来射呀。哈哈哈”

    衙门外的人群立时又传来一阵哄笑。因为从外观上看，缩在堂案上的矮胖的焦芳确有几分豪猪的模样儿。而知情地儿的官员也都知道，焦芳有个绰号正是叫做“豪猪”。

    焦芳早已是气急：“肃静。张白圭可听好了，你可曾见过死者道圆和尚？”

    张白圭轻蔑一笑：“和尚见过。他的道行是不是圆满我便不知了”。

    此话一出，早有衙役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焦芳哟嘿的脸庞早已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侧的衙役厉声道：“那你可知道园和尚自酒楼出来便被人杀了？”

    “不知”

    焦芳发难之心早已萌生，此时不禁阴狠一笑：“不知？哼哼。好个奸猾之徒。此人死在你回王必经的小树林里，你竟然不知？”

    张白圭冷冷觑着焦芳：“每天那小树林都不知道要死多少飞禽走兽，难道我都要知之？大人从京城而来，一路上的县府关隘也当出了些人命案。难道那些人命案子都与大人有关？那大人又可曾知之？”

    焦芳看了看院中不住得意颔首的乡绅，咬了咬牙却岔开了话题：“你是在何时离开‘悦来居’的？”

    “亥时”

    焦芳一笑：“传悦来居的和掌柜”

    和掌柜和天下其他的掌柜一样，白白胖胖，一副富贵相。

    “和掌柜，堂下疑犯你可认得？”

    “认得”

    “他是否在‘悦来居’与死者道圆和尚有过争执？”

    和掌柜看了看院中的王畮，不禁颤着嗓子低声道：“是”

    焦芳满意的一笑：“那疑犯又是何时离开醉香楼的”

    “亥时将末”

    焦芳继续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点头道：“嗯！你下去罢。传仵作”。

    仵作乃是县府公职，专一负责检验尸首的。

    “仵作，你可曾检查尸首？”

    “回大人，已检验完毕，一一记录在册”

    “嗯！好。依你验尸经验，死者当是何时毙命？”

    “当时四月初七夜的子时左右”

    焦芳自此阴冷一笑：“张白圭，你还有何话说？”

    张白圭细细听着那些佐证，心知对自己十分不利，却从不愿低头露怯。只是硬冷地回道：“不知大人要我说什么？”

    焦芳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张白圭，你还要狡辩？分明是你在四月初七与道圆和尚起了争执，心怀怨恨。于是夜间伏于小树林，将其击杀。证据确凿，饶你伶牙俐齿也难辩驳了罢？”

    张白圭瞥了一眼焦芳只是冷峻不语。

    此时早已急煞了院中的一干乡绅，不住打量着一侧铁青着脸的王畮。

    府衙外围观的人群也骚动了起来，不少人已窃窃低语议论着：

    “啊？真的是他呀？”

    “哎，可惜了上好的材料哟”

    “他怎么会杀人？”

    ......

    却在此时，从衙门外走进一个人淡淡地说道：“大人，学生以为你所断有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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