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露锋芒】

    sun mar 29 17:06:22 cst 2015

    焦芳本要一举发难唐寅，偏在这时从衙外走进一个人来指责自己所断有误。惊怒之下忙抬眼看去，却见来人极为平常。

    是的，他太平常了。

    但与其说平常，不如说平淡。平淡到一混入人群你便再也找不着他。

    可之所以说他不平常，是因为你只要仔细打量他片刻，你便再也忘不掉他。

    他穿得很普通，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青色长衫，踩一双黑面千层底布鞋，清瘦颀长的身材。这是满大街都是的穿戴。而且，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富裕。

    可他有一双漆黑有神的眸子，而且散发出一种异常的平静、甚至忧郁。似乎那对眸子看穿了世事、看够了欺诈、也看卷了人心。可偏就那对眸子，再配上他沉郁的举止和穿着，便足以令人感觉到他的独特。

    更何况他还有一弯长黑如墨画的眉毛；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高挺的鼻梁；而且，他还有一张始终紧闭、却如画描一般的嘴。他的嘴紧闭，既有张白圭那般的冷峻，更透着不可侵犯的坚毅和睿智。

    直到此时，人们才发现他实足就是个美男子。

    却，又不像美男子。

    因为美男子都是如画一样。而他，却不是。起码他不像画，因为再美的画也画不出他的神韵。

    他太特别了。

    焦芳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特别，所以他并没有阻拦他。直到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到了焦芳端坐的堂前。

    此时，衙门内外的人群也骚动了起来。他们都为这个人而感到诧异和不解。又似乎，是忽然才发现，原来苏州府居然来了这么一个特别的人。

    焦芳这才醒悟过来，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堂下何人，胆敢扰乱公堂？”

    那人却丝毫不倨傲，稽首施礼这才淡淡说道：“学生袁慕尧”。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出奇，出奇得令焦芳都感觉诧异。

    焦芳抬眼看去，只见袁慕尧正自淡淡地打量着自己，两人眼光一碰，焦芳竟觉得心里忽然一紧，无端局促起来。

    袁慕尧却是在端详此人相貌，也暗暗吃惊，因为此人相貌在相书上说是眉宇高挺、眼角极有棱角，气宇黑稠，可谓是刑杀之相，最后将不得善终。可此人头发浓密，气韵深厚，印堂光亮，脸颊有肉，骨骼方正挺拔，又是先人积福的富贵相。两种截然相反的面相集于一身，也算是稀奇。

    焦芳见他犹自端详自己，十分无礼，不禁冷冷道：“袁慕尧？你是何人？怎得如此不知礼数来此扰乱公堂？”

    袁慕尧依旧稽首施礼，声音也依旧平淡，冷峻的脸上露着笑意：“学生慕大人风采，本是要来偷师的。可方才听大人审案，似乎有所不妥啊。为免大人清名有污，学生这才贸然打断，还望大人恕罪”。

    焦芳见他言语有礼，似奉承却又似指责、不痛不痒，奇道：“本官审案有何不妥处？你且说来”

    袁慕尧这才端直了身子，悠然道：“大人以为杀人者乃是张白圭，可学生却以为不然。”

    焦芳未想他一来便断然否决了自己的判决，不禁暗暗后悔叫苦不迭。可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按捺着性子冷冷道：“大胆袁慕尧，你莫要性口雌黄。此案已证据确凿，你还待要颠倒黑白吗？”

    袁慕尧却似乎并不在意有些发怒的焦芳，漆黑的眸子只闪了闪，淡淡道：“依学生所知，死者道圆僧袍可是多有褶皱？”

    焦芳不明所以，更没看过尸体，只转头看了看愣着当场的仵作。

    仵作忙诧异回道：“正是”

    袁慕尧不动声色：“依仵作大人看，这却是为何？”

    仵作正待沉思，袁慕尧已是答了：“可是生前全身已然淋湿的原因？湿透了的衣服隔夜之后必有褶皱！”

    “嗯......正是如此”，仵作不禁豁然。

    袁慕尧又道：“可‘悦来居’至小树林一路上四周并无足以蓄水处，不知是也不是？”

    焦芳听得云里雾里，不禁不耐烦道：“没有就没有。你到底是何意？”

    “据学生所知，昨夜子时三刻天降大雨。想来道圆和尚定是淋雨所致罢，不知学生推断是否有理？”

    “那与本案有何相干？”

    “可大人请看，疑犯张白圭身上衣物却甚是平整”

    “是又如何？”

    袁慕尧此时已是一笑：“那也便是说疑犯张白圭并未被昨夜的大雨所淋了。”

    焦芳依旧迷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忽然对着自己冷笑的袁慕尧怒道：“那又如何？”

    “试问如果疑犯夜伏小树林，只等戗杀道圆和尚。那既然死者都遭遇暴雨，疑犯又怎能躲过呢？”

    焦芳至此若有所悟，涨红了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袁慕尧却不理会，继续淡淡说道：“那是否也便是说，大人对所作疑犯途中伏杀道圆的论断并不确实？”

    至此，衙外听得入迷的人群突然爆出一阵劈天盖地的叫好声来。

    一众乡绅也不禁面露喜色。张白圭义父王畮更是感激地望着袁慕尧颔首而笑。

    只焦芳一人咬着牙、脸上阴晴不定，想来已是恨死了这个平淡得出奇的穷酸举子。

    直过了许久，焦芳方强笑了几声：“好　......　好　.......　哈哈哈　......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那依你看，这杀人元凶又是何人？”

    “不知道”

    “不知道？哈哈哈。那你在这高堂之上夸夸其谈作甚？”

    袁慕尧沉默。

    可陈鹏年这个官场积年怎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忙上前道：“大人，袁慕尧虽未能指出凶手。可张白圭杀人嫌疑却已洗清。额　......　额　......　是否可以就此便将疑犯释了放回去？”

    焦芳狠狠地瞪了瞪陈鹏年阴冷一笑道：“哼哼......　张白圭伏杀道圆之嫌虽然洗去。可他杀人之嫌并未就此罢了。”

    陈鹏年不禁尴尬。

    院中的王畮也不禁变了脸色。

    焦芳却并不理会众人，阴狠一笑道：“嘿嘿嘿　......　好你个袁慕尧......既然你袁慕尧既然敢来洗冤，那便替他洗个干净吧。否则　......　嘿嘿，再过半月便是今年申请朝廷秋决之时，到时本官一本上奏，多他一个张白圭也并不为过。”

    言罢竟撇下众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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