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富贵无穷】

    tue mar 31 09:00:11 cst 2015

    出苏州府衙的时候，袁慕尧是一个人。

    王畮并没有大摆筵席地宴请他，也没有派豪华的轿子送他回他寒酸的寓所。因为出了府衙，在知府陈鹏年的陪同下王畮便看见了一大群恭候在外的乡绅富豪，还有等着他的八抬大轿。于是他昂着头进了去，再也没多看袁慕尧一眼。

    这是今天早上还有些奴颜婢色又有些憨厚的那个王畮吗？

    袁慕尧没有想这个问题，也没抬眼再去看他。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不是满大街都是吗？他早已看得多了、看得倦了，早已不想去理会，也不会去在意。

    可当路过醉香楼的时候，袁慕尧还是吃了一惊。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满脸疲倦、衣衫污秽的男子。

    那赫然站着的，竟然是今早自己出门时还在熟睡的唐寅。却不知他怎的来到了这里，冷冷地盯视着自己。

    袁慕尧沉吟着没有说话。

    唐寅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右手，便带头进了醉香楼。

    袁慕尧看了看他，朝醉香楼里走去，嘴角不禁笑了笑。

    唐寅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很纯真。唐寅进来忧郁，可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无穷的魅力。甚至有点佛家的“拈花一笑”般不染尘埃、发自内心，令人从内心的深处都为之洗礼。

    “你怎么没有留在家里？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袁慕尧摇着手中的酒杯悠然问道。

    他总是有些忧郁厌世。可当他对着唐寅时，却是打心底里欣赏。

    唐寅一直紧绷着的面庞却是一声冷笑：“哼！我凑热闹？”言罢嘴角已是高高翘起。却又朝袁慕尧举了举酒杯，犹豫了半响终还是问道：“我凑什么热闹？我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去凑那个热闹？现在还不是让人过河拆桥了？你去讨什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张白圭是何等人？他的义父又能好到哪里去？哼，一丘之貉罢了！”

    谁也没见过唐寅什么时候如此生气了，袁慕尧愣了愣不禁一笑，举杯饮了，接着替二人斟满了酒，这才道：“你以为我要去讨好他？”

    “难道不是？”唐寅举着酒杯愣道。

    袁慕尧看了看杯子里的醉花香，又看了看唐寅，沉吟了一会儿举杯饮了：“是，也不是！只连累了你，陪我搅进里面来”

    “什么是也不是？到底是还是不是，你且说清楚！”唐寅怒道。

    “张白圭......”袁慕尧沉吟着道：“以我观其行迹、神韵，乃是极贵之相，贵不可言呐。”

    “他？伪君子？贵不可言？”唐寅怀疑道。

    袁慕尧却点了点头：“伪不伪不可一概而论。可此人前程确是不可限量。我们此时帮他一次，他日或能救我等一命也说不定。”

    “就因为这，你才替他出头的？”唐寅这才释然，问道。

    袁慕尧正要大话，酒楼的角落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

    生我之前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

    不如不来亦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袁慕尧和唐寅都不禁一愣，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穿着褴褛肮脏的年轻道士，道士很年轻，也很脏。尤其他那身原本青色的道袍，此时已是褐黑色，而且还泛着令人恶心的油光。可他似乎蛮不在乎，只是半仰着身子把脏兮兮的脚搭在一张凳子上，犹自用沾着黑泥的手抓着一只肥鸡往嘴里塞去。这不是黄公望又是谁？却不知他怎么忽然又在这里出现了？

    店小二忙献媚地上得前来悄声道：“嘿嘿　......　二位公子息怒。这　......　这是一个疯道士，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疯道士？”袁慕尧和唐寅见他如此评价黄公望都不禁好奇。

    “嗯　......　嗯，是的。他不仅疯，身手还很好”

    “身手好？”

    “嗯　......　嗯，是的。嘿嘿　......　”店小二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面颊。

    唐寅诧异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他的脸颊赫然留着一个鲜红的手掌印，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他打你了？”

    “嗯　......　嗯，是的。小的见他肮脏，怕搅了客人雅兴，本不让他进来的。却只一眨眼的时间便被他打了一耳光。嘿嘿　......　小的，小的都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出的手。”

    “没看清他出手？”

    店小二见他不住询问，更是尴尬：“嘿嘿，是　......　是啊。小的原也骂他为何打人来着。却不料他死活不认，说不是他打的。还　......　还把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可　......　”

    “怎得？”

    店小二至此已有些委屈地把捂着另一边脸颊的手放了下来，带着哭腔结结巴巴说道：“可　......　可小的　......　小的刚见他背过了双手　......　脸　......　脸上　......　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就.....就跟见了鬼似的”。

    袁慕尧、唐寅这才看到他的另外半边脸竟也赫然留着一个鲜红的手掌印，不禁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嗯　......　好香的醉花香啊　......　”脏道士已是咬着鸡腿踱了过来，却是一副假装不认识的模样。

    见他来到跟前闻着酒气、一副馋嘴猫的模样，唐寅和袁慕尧也只假装不识。

    袁慕尧却是忍不住也一笑，起身取了个酒杯，又满满地斟了摆到他的跟前。

    黄公望并不客气，坐了下来翘着腿龇着牙笑道：“嘿嘿，贫道黄公望，有幸打二位的秋风来了，哈哈哈。只是　......　只是二位都是富贵中人，怎的穿得比贫道还寒碜？嘿嘿　......　”

    袁慕尧和唐寅看着装疯卖傻的黄公望，不禁失笑道：“咱们都是。咱们这是‘破衣身上披，富贵胸中留’。无所谓彼此，哈哈哈。”

    脏道士黄公望听着也是哈哈一笑，继续装疯卖傻：“好，好一个‘破衣身上披，富贵胸中留’。来，来，贫道这就借花献佛，这便敬二位一杯。自此便结识了二位贤兄，真是幸甚，幸甚啊。哈哈哈　......”

    唐寅失笑，一饮而尽，倒觉十分可笑，正待要问，却见黄公望匆忙放下酒杯，慌神道：“俗世来扰，贫道去也”！

    言罢抬脚便要离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悠然驻足。只见他转身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那壶醉花香，嬉笑着放入怀里，忽然飘身跃楼而去。身法之快，真是闻所未闻。

    只是更巧的是，黄公望前脚刚走，楼下便立刻传来了一阵吵杂声。接着便见殷虎带着一群家丁大踏步上得楼来，来到近前躬身道：“公子让小人好找啊，我家老爷在府中摆下宴席，请两位公子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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