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京城口音】

    sat apr 04 15:25:21 cst 2015

    兴福寺的钟声响得突兀，却又在僧人们的意料之中。

    这是因为月霞法师快圆寂了。

    是的，是快圆寂了，而不是已经圆寂。

    虽然寺庙里的这种钟声都代表了圆寂。可这一次不同。

    月霞法师已没再躺在床上，而是坐着，好好的坐着。眼睛睁得很大，声音也很响亮了很多。

    这是回光返照。所有人都知道。

    正是因为月霞法师知道自己快圆寂了，所以用钟声召集了众人。因为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办，那就是他圆寂之后住持的人选。

    对僧人而言，那是一件天大事，尤其在这样一个有名望的寺庙。

    可大家也都知道，下一代住持会是一清。

    一清是月霞的关门弟子，而且很能干。虽然不会武艺，可佛法精湛。

    更何况　......　更何况月霞法师在前一阵子将自己毕生的功力以归顶之法传给了一清。那会是多么深厚的功力？那是怎样的寓意？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能看清。

    月霞法师终于说话了：“兴福寺建寺近千年。而今能与灵光寺并称天下两大寺院，其实　.......”

    他的声音已经响亮，却还是有些断断续续。不过众人都知道，兴福寺之所以能与灵光寺相提并论，是因为他的功劳。

    “其实　.......　并非我之功”

    底下几百僧众已经开始骚动了。

    “而是　.......　而是因为　......　因为舍利子”

    舍利子？舍利子什么东西？

    舍利子就是佛门高僧火花之后留下的东西，那些东西不被火熔，更不会被水侵，是佛法高深换来的神物。

    可舍利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很多得道高僧死后都留下了舍利子。

    又是怎样的舍利子，可以让一个偏远寺庙与天下第一的大寺——灵光寺相媲美？

    “是佛祖的舍利子”

    什么？佛祖的舍利子？

    僧人们已经彻底骚动，议论了起来。

    佛祖的舍利子便是指释迦摩尼祖师火化之后留下的舍利子。那无异于佛门的圣物，就像玉玺之于皇帝一般。

    佛祖的舍利子相传有八千余颗，可大都在埋葬佛祖涅槃的跋提河边、两棵娑罗树中间。虽然相传有几粒遗失于民间，可多出自于中印度。而在华夏中原，虽也广为流传着一个佛舍利的传说。可那毕竟是传说，没有人亲眼见过。

    在传说里，流落在华夏的是佛祖最为珍贵、也是个头最大的舍利子。

    可那毕竟只是传说。

    看着僧人们不可自抑的激动和私语，月霞似也无力喝止，只颤着声音竭力高声道：“是的，佛祖的舍利子就在兴福寺。否则　......　否则本寺又有什么资格与灵光寺齐名近百年呢？”

    原来是因为佛祖舍利的缘故，兴福寺才得以问鼎佛门。

    可舍利子现在在何处？

    没有人敢问，虽然都想一睹那圣洁的神物。

    月霞法师的气息已越来越弱：“可　......　可舍利子　.......　舍利子　......　已然遗失”。

    正在低下僧人一阵惊呼时，月霞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新　......　新住持将　......　将　.......　将肩负寻找舍利子的重任”。

    所有人都看向了一清。

    一清迎着众人的目光笑了笑，一如既然的俊秀。

    月霞法师也看了看一清：“新住持　......　新住持　.......　将　.......　将由明昱接掌。”

    是的，新住持是明昱。

    虽然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新住持就是明昱。

    一清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到明昱上前接过月霞法师的佛珠时，他知道那是真的。

    一清虽然还在微笑，只那微笑中分明藏着酸涩。

    月霞法师圆寂了，不起眼的明昱做了住持。袁慕尧、唐寅身为局外人，可心中却都感莫名的欣慰。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昱分明只是一个只见过一面、不起眼的抄经僧人而已，可一清却儒雅俊秀、待人和善。本应该替一清感动失望才对，可为什么心中却是欣慰？

    袁慕尧、唐寅也不清楚为什么。

    可他们知道那是正确的选择，月霞法师不愧洞察天机的高僧。

    起码袁慕尧很确定，那是正确的。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淡然地看着这一切。

    但，一清是不开心的。所以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所以，袁慕尧、唐寅离开的时候没有人送他们。

    一路上，两人沉默了许久。

    “我们来兴福寺是为了什么？”唐寅还是问了。他有些不甘心，也有些疑惑。

    “为了追查凶手。”袁慕尧还是很淡然。

    “那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唐寅越发看不懂他的淡然，更看不懂他如此淡然的离开。

    “僧人被杀和佛舍利有什么关系吗？”

    “起码僧人和寺庙有关”，唐寅已经有点怒不择言了。

    僧人当然和寺庙有关。

    所以袁慕尧笑了笑：“道圆被杀一定和佛舍利有关。”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兴福寺？”唐寅张大了嘴巴，他更看不懂了。

    “我们昨天住了奇怪的鬼屋，还见到了鬼，又找到了一壶只有京城才有的好酒”

    袁慕尧很少说这么多话，可唐寅还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可他们有什么联系吗？”

    唐寅绷着脸沉默许久，这才压着嗓子道：“没有”

    “明知道有问题，可偏偏看不出有什么关系”，袁慕尧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更要去找出其中的关联呀？”

    袁慕尧这次连话都不说了，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忽然从树林钻出一个人来，唐寅这次真要发怒了。

    喜欢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人他们当然不会陌生。因为，那个人已经从树林钻出过一回。而且那次还救了他们的命。

    “嘿嘿嘿，你们兄弟俩穿一条裤子都嫌宽，怎么吵架了？嘿嘿嘿”，说着黄公望竟然嬉笑着凑近了二人的面前。

    “你跟踪我们”，袁慕尧看了看他。

    “是啊，哈哈哈”

    天呐，世上竟有这样的人？莫不成跟踪别人是很光荣的一件事？

    唐寅已是苦笑不得。

    可这个人的不要脸，不仅仅如此。

    因为他又说话了：“我救过你们，可你们今天看见我被丢了出去，为什么不出来帮忙？”

    黄公望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有点生气。因为他丢掉了那只鸡腿，那只他吃了两天的鸡腿。

    唐寅却笑了起来：“是的，你被丢了出去”

    好像他很回味那个场景，而且正在回味。

    黄公望更生气了。

    “你为什么去砸人家的庙门？难道真要去进香？”袁慕尧忽然问道。

    “嘿嘿嘿，我怎么会去拜菩萨呢？要拜也是拜吕祖师呀”，黄公望悠然笑了起来。好像，其实他也很回味砸庙门的时候。

    “那你去那儿做什么？”

    “嘿嘿，我去找一个秃驴呀”

    “那里不是有很多吗？”唐寅忍不住笑着插嘴。

    袁慕尧不禁笑了。

    黄公望也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是那些。是另外一个秃驴。那秃驴昨晚竟然在溢香楼吃霸王餐。哼，而且吃的还是我最喜欢的巧儿的霸王餐。我岂能饶得过他？”

    溢香楼是一家妓院。苏州最大的妓院。

    天呐，这是什么世道？和尚、道士逛窑子竟逛得如此光明正大，堂而皇之。

    “那你又为什么让他们把你丢出来？你不找了吗？”

    “哈哈哈，你也看出来我是故意让他们把我丢出去的？哈哈哈”

    他说着竟然很得意。

    袁慕尧、唐寅都诧异的看着他。

    “嘻嘻嘻，那是因为我砸了他们庙门之后忽然想一件事情来。”

    “什么事情？”

    “那秃驴是京城口音。决计不会是兴福寺里的和尚。”

    “哦，原来你砸错庙门了”，唐寅哈哈笑了起来。

    袁慕尧却沉默了起来。

    因为那个和尚是京城口音。

    是的，京城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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