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后的狙击手

    sat feb 14 09:44:06 cst 2015

    曾游柄呆呆望着自己的尸体，这是自他开始猥琐以来的头次死亡，而且还死得那么的窝囊，被人近距离用大炮爆头。

    第一枪是用来威慑我的，在我思量的时候，他跳下台阶，直线冲到了a小道的尽头。他很自信地蹲守在中路大门，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反冲a小道……是了，前面九局他都死守中路，杀的人多了，自然没人敢走那边了，除了上把我用语言欺骗了他。

    可是，他怎么就知道我会冒险冲中路？是在我扔烟雾弹的时候就推断出了吗？还是说……他早已看透了我的想法？他也知道那儿有个专门坑人的点位？

    曾游柄细细思索着自己的失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对面的狙击手似乎不是发疯那么简单。

    “a小道小心，有个狙击手往你们那去了。”在枪手沉默不语的时候，小明看了看他的死亡界面，很称职地为他的队友报告了战况。

    不应该，这样的状况不应该出现，它与我的预判不符！曾游柄无意地咬着指甲，对面忽然转性了？或是……换人了？

    “有人？看我先丢个雷炸他半血……咦？”

    “cao，不是说在a吗？怎么我屁股后面中弹了！”

    “速度回防b点，不要让他下包！”

    “等等，情况有点不对，他只是虚晃一枪，小心a……”

    “太晚啦，人家是在利用死亡后的视角骗人。”

    “妈的，真tm阴险！”

    真相逐渐展露在人们眼前，那位只身一人冲入我方阵营的狙击手，一直是打一枪就跑。他巧妙地运用了人物死亡后几秒的残余视角，误导了其他人对他的路线判断。在大家集合防守一面时，他便如天降神兵般穿过另一点的防守漏洞，出其不意地将防守人员轰杀殆尽。

    就连意识颇佳的队长都未能想到，在他从b点赶往a点的路上，幽灵般的狙击手会直愣愣地跳下高台与他对枪。那么空旷的地段，没有掩体帮助，根本不符合一个狙击手打一枪便闪身退后的理念。然而，孤注一掷的狙击手只开了一枪，在空中就判断好了准星位置，落地的瞬间，一枪毙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丝毫不给人反抗的余力。

    “跳狙！幸好你上把没跟他刚正面。”第十场的比赛节奏，被一位冲狙打成了一盘浆糊，小明担忧地看向曾游柄，“大哥，快想想下把要怎么猥琐死他。”

    “猥琐？嗯，好主意。”曾游柄抓了抓手，舒缓了下僵硬的手指。

    第十一局开始了，这是最后一局，决定双方战队比赛结果的终场。

    耳机里的声音变得凝重了，小明也受到了几分气氛影响，紧张地盯着旁边的游戏界面。他期待曾游柄再度使出什么猥琐而神奇的打法，就他所知的大门后、箱子后、拐角后，全是适合捅别人菊花的阴人点位。

    但奇怪的是，曾游柄哪都没去，一反前面的欢脱模样，竟是老老实实地蹲在a点老家，瞄准着a小道可能出现的人影。

    “大哥，你不去打架吗？”等了好一会儿，小明有些按捺不住了。耳机里的惨叫接连响起，他的队友正在前线挥洒鲜血。并且，大多数都是被那位飞天般行走的狙击手击杀。

    鬼魅的走位，精密的意识，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人说起了一位传奇的名字――鬼狙！

    “不急。”狙击手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现实里的战士甚至能在尸体堆中趴上三天三夜。而曾游柄要做的，仅是握紧他的武器，黑网吧的最爱，双飞燕鼠标。

    “他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刚刚还在右侧，绕这么大的圈有必要吗？”

    “我抓到他了！看我……”

    “擦！我只打了他半血！”

    “大哥，别猥琐了啊！人都要死光了！”小明都快急哭了，再怎么猥琐也不至于一动不动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挂机的呢！

    “我知道。”曾游柄的回答不动如山，他一直都有观察地图和计分板。随着地图上灵活的圈圈一个个变成死寂的叉叉，以及从耳机里听到的描述，一个新的人物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与之前的稳健相反，飘逸，是这个人的主题。大胆而谨慎，熟练地运用了地图复杂的交叉通道，不走寻常路，虚虚实实间给人致命一击。与这样的人对抗，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打正面，或者，反攻后路，打他个出其不意。

    擅长进攻的人往往不擅长防守。

    可是，他会来与我一战吗？曾游柄默默叹了口气，防守方的缺点就在于难以主动出战，他已经不能等下去了，因为……

    “大哥，就剩你一个了！”小明急切地叫道：“不要看小道了，快瞄准大道，来人了！”

    “我知道。”曾游柄在心底数了五下，这是他剩余的敌人数量，也是一个人从拐角走到大道口的步数。五下过后，他猛着往左一甩鼠标，顿停的瞬间，他按下了左键。几乎是同时，一个鲜活的id撞到了他的准星当中。

    “这么巧！”小明眨眨眼，没想到如此任性随意的一枪也能打到人。惊讶于结果的他一时忘了，其过程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不是巧合，是计算。曾游柄没有闲工夫也没有兴致解释，在他构想的地图上，三个红点正呈包围阵型向他冲来。

    “还有四个人，他们在b点下包了！”小明及时汇报道：“快去b点吧，大哥。”

    “不急。”曾游柄重新将镜头移回了小道口，右手食指像情人般轻轻抚摸着鼠标左键，似按非按。更多的催促之音在耳机中响起，小明只觉一支战队的压力都压在了自己肩上，偏偏他旁边的这位仍是不紧不慢，一副悠哉喝茶的鬼样子！

    “咔擦”是鼠标的清脆点击声，在小明耳中，则是狙击枪管喷射出子弹的爆发声。

    “又是这样？”小明有点懵了，怎么曾游柄运气这么好，一开枪就又有人自己撞上来。简直像演戏一样，太假了！如果不是自己就在旁边看着，他都要怀疑曾游柄是不是开了全图外挂。

    但不是每次都能有这样的好事，前一个人刚倒，后面便蹦出了两人。一个从桥下跳箱上来，一个直接闪身出高台下，突然惊现在屏幕视野的最左侧。

    这个时候，曾游柄的准星还对在右侧的小道口，从近远的距离来看，他应该先攻击跳箱子的敌人。但从敌人的面向和他可躲避的掩体位置来看，他必须先解决掉最左边直线面对他的敌人！

    在敌人开枪前移动准星、顿停准星并开枪射击，曾游柄需要进行三步操作。他只有一枪的机会，不，也许连一枪也没有。只要他慢上一毫秒，中了一发子弹，枪身的抖动会让他丧失稳住准星的机会。

    “哗”小明仿佛感到了一股狂风吹过。

    一次超大幅度的挪移，awm的瞄准镜里出现了短暂的模糊视野，待画面重新稳定，已经是一次切枪操作之后的事了。

    “甩狙！”一个在小明心中，归于“高端”一类的词语蹦上心头。这个技巧的特点在于，准星的移动速度相当快，瞄准敌人的不是靠慢吞吞的视觉移动，而是靠个人心算预测后的瞬间甩动！之所以说“甩”，是因为旁观者的眼睛，往往跟不上鼠标的移动轨迹。

    “还剩……”小明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看见曾游柄潇洒地走出掩体木箱，瞄准镜都没开便打了一枪，第三个敌人应声倒地。

    “盲狙！”小明彻底震惊了，这个技巧绝对是属于高手才能掌握的。不开镜的狙击枪99%打不中人，所以盲狙其实是开了镜的，但其鼠标右键按得太快了。快到系统认定了这件事，却没有时间播放开镜动画。

    “哇！大哥你真是太帅了！”小明终于肯相信，他捡来的枪手曾是网吧联赛的前8强了。他崇拜地看向曾游柄，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却发现后者的脸色意外的苍白。清冷的网吧里，枪手的额角硬是流下了一条汗迹。

    玩游戏有那么累吗？小明不能理解，难道？他比我还紧张？

    时间在滴滴答答地流逝，地图上只剩下两位狙击手了，曾游柄要面对的，是最后也是最难解决的敌人。如果再给他们1分钟的游戏时间，也许所有人都能欣赏到一场惊天的狙击之战，但很可惜，人们注定看不到这一幕。

    因为，炸弹要爆炸了！

    距离爆炸只剩下不到20秒了，曾游柄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寻找他的敌人，他得赶紧过去拆包。但就在他不能动弹地拆包时，那位鬼魅狙击手一定会悄然浮现，给予他最为黑暗的一枪。

    炸药包就大大方方地安在b点中心，方便拆包的同时，也会将拆包者的身体尽情暴露于四面八方。

    只有15秒了！曾游柄才刚刚跑到b点内，他别无选择，尽管拆不拆包都是死路一条。b点可藏身的地方多得去了，5秒的时间根本不够人搜索，警方的失败已然注定！

    耳机里寂静无声，灌注着沉重的绝望，小明暗暗咬了咬牙。这一刻，他多么希望曾游柄开了全图外挂，可以一眼看到敌人藏身的位置。他多么希望自己当初少吃顿麦当劳，给角色买一个能加快拆包速度的工具钳。

    10秒快到了，真的没救了，没人能篡改写好的剧本！小明轻轻放下了耳机，他不想听见小丽的抽泣，一口难掩的叹息随之吐出。

    “唉~”一起响起的，是曾游柄的叹息，他蹲下了身子，开始了拆除炸弹的读条。

    不过，他在按下代表拆包的“e”键前，摸出了一枚高爆手雷，丢向了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箱子后。

    “那么简单的位置，我这种菜鸟都不会躲呢。”小明本是精神一震，但看到曾游柄丢的位置后，分外沮丧地摇摇头。他相信，最后的狙击手是会从天上的木板跳下来的，伴随着一刀爆头的标准动作。

    “轰”手雷爆炸了，带走了一条脆弱的生命。

    然后，在最后一秒，炸弹被拆除了。

    “……”

    不仅仅是小明，整个聊天频道里都只剩下一堆“点点点”。谁都没有想到，看似徒劳的手雷居然扭转了整场比赛的胜负，这微弱的概率，简直让看到的人想去买彩票。

    “大、大、大、大哥……”小明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你也能猜中！你丫难道是传说中的‘白眼’？”

    “运气，运气。”曾游柄谦虚地笑笑，一边擦汗，一边轻轻揉着酸痛的手腕。他不经意地瞟了眼对面的战队名，是一开始就注意到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四个字――“雪域狂城”。

    很早很早以前，他曾为一个女孩创建了一个角色，用的也是这四个字。他还记得，某个温馨的晚上，他指着屏幕对怀中的女孩说道：“你看，藏在这里外面是看不到的。”

    可这里太小了，要是有人往里面扔雷怎么办？女孩憨憨地问他。

    “不会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时，他自信满满地讲了一堆关于“兵者，诡道也”的故事。

    重要的不是他是否真的懂得那些古老的哲理，而是女孩的眼神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崇拜，并漫上柔情。就在女孩又一次为故事的精彩而惊呼时，他的嘴唇也顺理成章地印上了……

    “雪，你没事吧？”许文与网吧的其他人对视了一眼，轻轻问道。

    “嗯？”坐在原本属于许文位置的少女愣了愣，意识到比赛已经结束后，她默默拔掉了自己轻巧灵活的炼狱蝰蛇鼠标。

    “一场比赛而已，不要太在意了。对面实力不怎么样，就那个叫‘杀手’的运气好了点。”雪是战队的替补队员，也是许文的女朋友。在许文的心理状态出现问题后，老队长使了个“战术”，让实力相差不远的雪替换了他。

    “嗯，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个朋友。”雪愣了愣，轻松地展颜一笑。就是这如雪莲般的清纯笑颜，让许文为之倾倒，还特地用雪的小号id为名，组建了一个战队。

    “哪位朋友啊？我有没有见过？”许文平时是很斯文友善的，只在打游戏时偶尔爆发一下，他朗爽地笑道：“有时间叫他来我的网吧玩，打八折哟。”

    “他不会来的。”雪冷淡的话语让许文的笑僵在了半空，她微微侧过身，眼里不知为何有点迷糊，“他已经……打不了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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