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四 山贼

    wed apr 22 21:02:49 cst 2015

    已是深秋，漫山遍野的金光，鸿雁已去，留恋的鸣叫依然在山林中回荡，回荡。

    看着密林山下那正在穿行的商队，苏志刚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从那对襟褂边儿搭在肩膀上的武装带上抽出拴着红绸子的纯德国镜面匣子，用枪管轻轻推推鼻梁上那副眼镜。

    当苏志刚轻轻拔出枪的时候，身边一阵躁动，无数兴奋或者狰狞迷茫的面孔闪烁着饿狼一样的光芒，几十个衣衫不整满脸戾气的汉子浓重的喘息着，眼色逐渐血红。

    “上，求财，不杀人。谁若“醒二活三”(乱搞不听招呼)，我　‘认得圆的认不得扁的’(对事不对人)，老子不‘毛’你是‘虾’的(不杀你不算人)。”苏志刚轻轻咳嗽，沉着嗓子低喝。众人齐齐呐喊，乱糟糟冲了上去。

    苏志刚苦笑，扬天躺在山坡，静静看着那漂流的白云，眼角有些湿润。

    随手扔掉枪，喃喃“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哈哈哈哈。”?

    笑的很痛快，也有些无奈。

    “大哥！哦，不是，先生，先生！”一喜气洋洋粗壮汉子提着沾血长刀，咧着大嘴笑“宰根儿（商队），贩布匹的，我毛了（弄死）老的，还有个姑娘留给你。”

    苏志刚脸色有些阴郁，轻轻坐起头也不回，“我说的什么，你没听到？”

    汉子愣了愣，咧嘴笑“那有啥，以前老大哥没死之前可是也这么做，毛（弄死）几个人而已，没啥大不了。”

    “土匪，真是土匪。”苏志刚笑了，拍地大笑，笑的气都喘不上来。

    猛然提枪，愤怒的子弹连番射出，声声将汉子打成筛子，咬牙面目狰狞，子弹尽，枪口的硝烟慢慢飘散，苏志刚犹然扣着扳机，双眼冒火。

    猛然将枪重重砸在地上，扫视目瞪口呆的众人，眼镜折射出一股寒光“不伤人，我说过，不伤人。”

    “大哥，我们是匪……”一浑身颤抖的汉子聂诺。苏志刚笑了，轻轻抬头看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忘了，我们是土匪，我真的忘了呢，回吧！”

    “那些货我们不起（运走）？……”匪徒不甘，贪婪看了一眼商队的货以及那个犹然梨花带雨般哭泣的女子。

    ?　苏志刚如愤怒咆哮雄狮，“该拿的拿，姑娘留下给他钱让她滚！人埋掉！”

    ?　“埋谁？”一喽啰迟疑指着汉子尸体，苏志刚轻轻扭动脖子，嘴角露出一丝冷酷恨意“他？让她喂狗吧，把老头埋掉，回！”

    ?　匪徒面带迷茫，捡起苏志刚的枪、分出几人推车，两人手脚麻利挖坑埋尸体，随即扔地上一把银钱冷哼“好大的命，倒是便宜了你。”，用力看了几眼姑娘，吐了口唾沫，转头跟着苏志刚踪迹钻入深山。

    ?　女子迷茫，看四周，灌木林立怪石嶙峋，远山阵阵狼啸，天已暮，女子惶恐，看一眼新坟，那清秀的脸庞升腾着愤怒，恶毒的火焰“土匪，土匪，我宋云杰与你不共戴天，你就等着迎接宋家的报复吧。”爬起身，死死盯着那堆新土，咬住嘴唇颤抖垂泪，轻轻跪下磕头，毅然转身，回看土匪消失的踪迹，猛扭头下山而去。

    苏志刚是土匪，山上的匪，百姓眼中的瘟神，老大哥最得意的儿子，自幼聪慧，后考入燕京大学，本也以为他的人生轨迹会有一片艳阳，新生活正在招手，谁料，老大哥在一次冲突中被重伤，临终遗命苏志刚掌管山寨，无奈，那阳光般的生活戛然而止，苏志刚也成了这一片大山的匪王。

    土匪的宿命就是抢，就是夺，绑票，杀人，在这只冥冥之手的推动下，纵容他有心却也只能在热血中慢慢沉沦。

    山寨地处荒僻，人迹罕至，更有河流怪石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历史当地官府曾屡次清缴均被山寨汉子击溃，反复几次后再也无官兵骚扰，倒也落得一时逍遥。

    东洋人来，惊讶发现，这片大山竟然隐藏丰富铁矿，顿时动了心思，派人许已重金高职利诱老大哥归降，老大哥严词拒绝，直接将说客枭兽挂于寨门，怒声言“我虽为匪，但只是中国的匪，华夏的匪，遗臭万年不怕，老祖宗的骨头不可丢，血不丢！山不可丢！”

    此言一出，名声大振，很快三里八乡破落汉子纷纷来投，一时之间吞并数个山寨，成了这整片大山的匪王，几百匪兵呼啸山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端的痛快。

    东洋兵终于按耐不住，驱使保安团反复攻打，就是在一次接火中，老大哥被冷枪击中，撒手人寰。

    经年争夺，山寨里汉子死的死逃的逃，加上苏志刚严令不可抢劫杀人，绑票，人心一散，只留下几十忠心匪汉子拥护，其余人皆四散而去。

    终于断粮了，迫于无奈，苏志刚只得策划一次抢劫，来弥补山寨亏空，这次走的道是直通山寨的隐秘小路，本希望能一击必中，求到自己需要就好，没想到，还是有人做了出格的事。

    山寨萧瑟，昔日人声鼎沸的聚义厅空荡寥若，烛火下，苏志刚端着那碗足可照出人影的饭汤发呆，谁层想到，堂堂匪王竟落魄至此？

    众弟兄沉默，不发一言，整个空气如凝固一般。

    良久，苏志刚抬头，摘下那副眼镜用袖子轻轻擦拭，轻柔如对待自己的爱人一般，低头忽道“山上断粮，我知道你们所想，都下山去吧。”

    众人不解，面面相觑。

    “山是老祖宗的山，这儿一草一木，一块石头都是老祖宗的东西，我活着就要守，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守。”苏志刚轻笑，话语说的轻松无比“我是匪，但我只是中国的匪，华夏的匪，我的骨，我的魂儿都在这儿，在这里。”

    匪汉子虽匪气重，但均是义气汉子，闻言怒喝“先生在，那里都不去，生在这里，死在这里，黄泉路上一起走哇！”

    “唱起来哇！”

    “没有钱就当匪来，大口酒哇，大口肉哇，跨上大马不回头哇，大把金哇，大把银哇，砸窑（绑票）富户直流油哇！哈哈哈，盒子炮哇，刀在手哇，绑个娘们儿咱就走哇，生来逍遥，死算求？黄泉路上一块走哇，黄泉路上一块走。哈哈哈！”

    那豪迈的匪歌顿时感染众人，碗砸桌子，脚踏地，高声唱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苏志刚笑，不留痕迹擦拭眼角，随即跟着众人狂吼，拼命拍桌，狂吼，吼出所有力气，拼命笑边笑边擦拭着泪水。

    笑声震天，惊飞宿鸟，夜空寒。

    清晨，黑压压的东洋兵在一姑娘带领下顺着小路绕过障碍直扑山寨，明晃晃的刺刀闪烁出一片萧寒。

    宋云杰久久凝视山寨，眼中泛出寒光，扫一眼站在日本军曹边的胖胖留着分头的中年男人“李翻译，这次一定要给我活捉他，我要亲手杀死他。”

    李翻译笑，笑的很奇怪，看着宋云杰露出满嘴金牙“当然，宋家是著名商贾之家，家底果然丰厚，你既然出得起那么高的价钱，当然如您所愿。更何况姑娘长得那么漂亮！”

    军曹撇一眼宋云杰，嘴角露出笑意点头“要西，你是皇军大大的朋友，朋友滴，我滴一定帮忙。”

    宋云杰轻松，点头一笑，那如山茶花开放般的笑容看的两人一呆，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笑了。

    山寨鸣锣，塔楼上吹起号角，几门土炮推出，匪汉子齐齐埋伏齐齐呐喊。

    苏志刚要插盒子炮，大刀阔斧走出寨门，鄙夷扫一眼那整整齐齐的鬼子兵，哈哈笑。

    翻译官收齐笑脸，冷笑“苏大当家，今儿可是一好日子，啧啧，明年今儿可就是你的忌日了。”

    苏志刚笑，用力捶捶胸膛“我说过，如果你要这个山寨，踩着我过去，如果你要这片山，踩着我兄弟们尸体过去，山是老祖宗的山，水是老祖宗的水，匪呢？兄弟们！”

    “是中国的匪，是华夏的匪，誓死不当汉奸贼！哈哈哈！”匪汉子齐声喊，豪迈之气震天而起。

    翻译官脸色阵红阵白，冷哼“等死吧！”宋云杰轻皱眉，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苏志刚。

    这个让自己痛恨，让自己仇视，复仇怒火蒙蔽双眼十恶不赦的贼土匪，怎么竟然……

    心乱了，真的乱了，一团乱麻。自己做对了吗？为父报仇没错，一定的，一定没错。

    可是真的没错吗？隐隐的自己内心好像抗拒着思想，在挣扎，呐喊“不，你错了，也许你真的错了。”

    战争开始了，东洋兵端着枪发起如潮水一般的攻击，枪声如雨，爆炸如惊雷，吓得宋云杰脸色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那群可恶的土匪，可恶的土匪，怎么……

    遍地战火硝烟，尸横遍野，匪汉子竟然生生用血肉挡住了东洋兵一波波的进攻。

    军曹怒，猛然抽刀高高扬起“炮击……”

    遍地爆炸开花，无数断臂残垣裹挟着泥土高高飞起，这山寨，从来没有攻破过的山寨终于破了，寨门不翼而飞，聚义厅烈火熊熊。

    东洋兵精神大振，呼喝着围上，宋云杰心脏好像跳的很快，扑通扑通，内心怎么竟然抗拒山寨被破，怎么极度不远看到这一幕呢？

    苏志刚浑身浴血站起，眼睛片都已被震裂，嘴角流下鲜血惨笑“还活着几个？”

    十几个匪汉子蹒跚爬起，摇摇晃晃，一匪惨笑“先生，真折这里了。”

    “怕吗？”苏志刚咳嗽几声，笑着轻拍那人肩膀，那股夹带火药味道的烟让自己喉咙有些不适。

    “逑”匪兵哈哈笑“干死了四个，值了，值了。”

    “那就让他更值，跟我冲锋，杀一个赚一个，杀俩赚一双，哈哈。”苏志刚抽出后背大刀，轻轻将手枪上的红绸系在刀柄，“等咱下辈子，还要一起杀鬼子。”

    众匪齐齐扬刀，冷冷看着铺天盖地的东洋兵。

    宋云杰终于按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死死拉住军曹“等等，算了，我不报仇了，钱我也不要了，就这样吧，你们走吧，求求你们，你们走吧。”

    军曹用带着雪白手套的手抓住宋云杰的手用力摔开，眼神充满嘲讽“可笑的支那女人。”

    翻译官狂笑，眼泪都流出来了“傻女子，本来太君就要这座山的宝贝，还送钱，哈哈哈。”

    轰然大笑，这笑声如刀一般刺入宋云杰的心脏，脸色煞白，丝丝睁着杏眼仓皇看着一张张如畜生般的脸庞“你们，你们……”

    军曹闭眼惬意深吸一口气，“我已经闻到了胜利的味道。”请抬手一点“杀死他们，不过可以仁慈的给他们以武士道的荣誉。”

    一排排东洋兵爆笑，拉枪退出子弹，端着枪齐齐呐喊冲了上去。

    风阵阵，晃动枝头叶，叶飘零，直飞天际。

    好一个深秋，好一个深秋。

    苏志刚怒目圆睁，咆哮如龙“冲啊，杀鬼子！”

    好汉们齐吼，杀气滔天，那股豪迈让宋云杰跪倒拼命大哭。

    血光满天，好一个萧瑟的深秋！

    风声阵阵，那豪迈的歌依然回响，回响，传到远处，远处……

    生来逍遥，死算求？黄泉路上一块走哇，黄泉路上一块走。哈哈哈！

    潇潇秋雨不知寒

    浩歌付流年

    热血不惜浑身骨

    傲笑闯黄泉

    凌云志不灭

    纵死也思震贼顽。

    踏碎寒星万点

    那惧浊浪滔天

    风卷战旗烈烈

    要战便战！

    不求流芳抒豪志

    肝胆唤春满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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