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走出

    sat apr 25 15:19:50 cst 2015

    尘封许久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漫天的灰尘飘飘落下，两个本不该遇见的人就这样重逢了。

    就像黑夜中的利剑，他的目光直中向阳明的方向。七年不见，谁都没变。一样的冷静冷酷冷漠，一样的不解风情，一样的无话可说。

    “陛下口谕，您可以离开了。”良久，惜字如金的他才终于说出那句话。

    向阳明靠在椅子上，在这囚牢般的宫殿的七年，他好想忘记怎么说话了。迎上那道尖利的目光，仍是那般熟悉，却又透着一丝陌生。向阳明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们终究还是变了。拿起桌上的笔，向阳明做着这七年来最熟悉的事――抄书。来人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就像多年前一样，站在边上，看着曾经最熟悉的画面。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向阳明便抄便读了起来，“你说，屈原写下这两句时是什么心情？”

    可以感觉到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他的身子一僵，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缓缓，才道出“陛下会亲自来的。”

    他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向阳明终于明白这年年日日究竟意味着什么，那虚假的生活终究还是真实的，回不去了，闭着眼睛，努力地放空脑子，不想不念。

    有一点必须承认，在这寂静的宫中的生活的确没什么意思。向阳明想想也很好笑，这些年，自己竟像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样，被关在无人的深宫中。只有一点相同，他们都会渐渐被世人忘记。母亲说过，自己生性急躁，凡事需得静下心来，所以每当烦闷至极时，便会抄书，既可学书中之理，也可磨练心性。只不过，她的用意，前半生的向阳明并没有体会，反倒是被关的七年，略有效果。

    一缕光透了进来，天蒙蒙的，他打开窗户，看东方既白，想着夜半时分发生的事。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躲不掉的，永远躲不掉。

    没有计时的爱好，究竟过了多久再见到他，向阳明自己也不清楚。他就这样突然的出现。若非自己胆子大，一定会被他吓死。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表情。他对向阳明微微鞠了一躬，便侧身让路，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向阳明盯着那个进来的人，虽然知道他是谁，虽然很想看清他的样子，但可能是在这茫茫黑夜中待得太久了，视力下降，还是看不清他的容貌。待到近处，才终于看清他的样子。他，早已不是稚气未脱的孩子，而是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清俊的面庞，透露着一丝威严，被这样的人盯着的感觉可是不好的。向阳明的眼神从他的身上飘了下来，努力不看他。

    “未知王兄近来可好？”宫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向阳明俯身跪地，向前作揖，不说一字。

    他轻轻侧头，看着旁边人，微微说道“云，你先下去吧。”看不见林其云离开时的表情，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背影，只能听到那若隐若实的脚步声。待到声音消失，他仍未再说话。向阳明就这样跪在地上，天子的盛威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而他，还是无话可说。

    可以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动，向煊绕到了向阳明的身后，翻着桌上的书本，说“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跪着？几年不见，也不抬起头，让寡人好好瞧瞧？”

    短暂的沉默来的刚刚好。

    “就真的无话可说吗？哥哥？”

    的确是无话可说。七年的时间并不是说没就没的，这七年来，物是人非，他不是他，自己也不是自己。总归是骨血相连，却还是不知从何开口。

    “素问王兄喜爱抄书，弟弟这里有一本名册，王兄不如抄一份吧。”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本名册，扔到桌上。向阳明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地上的灰尘，他听得见，来人离去的脚步声有了短暂的停留

    “寡人说过，若是愿意，王兄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偌大的宫殿又剩下了向阳明一人，就好像刚刚来过的两人从未曾出现。向阳明并没有理会桌子上的名册，而是盯着大门，精神恍惚了好一会，此情此景，明明应该想起些什么，可为什么，偏偏什么都忘记了。因为跪着太长时间，当他准备站起身时，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对啊，那时自己明明跪了更长时间，却没像今天这样狼狈，或许是有他们吧。还好，狼狈样只有自己知道，还好，他们，不在了。

    那是份平阳之战的亡者名单，几天后，当向阳明想起它时，才知道向煊究竟给了他什么。不得不承认，向阳明的字并没有那么好看。也许是因为他每次写字时，心情都不太好的缘故。名单上的名字大多都是陌生的。名字全部都是有官阶的可怜人，官级由小到大。虽然困于庭院，索性照顾他的人嘴巴是不牢的，从他们口中，世间百态，向阳明都略知一二。虽然早就听说平阳之战战况惨烈，却没想到伤亡如此之重。这样的战争胜了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向阳明摇了摇头，扭了扭手腕。忽然之间，他的笔不再受手的控制　，或者说，他的手不再受脑的控制，因为一瞬间，他的脑子已经空白了。

    徐言炎！这个名字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出现在阳明的生活中，向阳明将手中的笔扔到地上，死死地看着这个名字。徐言炎？为什么？怎么会？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向阳明浑身颤抖着，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看着名册上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名字，就好像一切只是个误会，完全是老天开的玩笑。可，向阳明宁愿真的被老天狠狠耍了一把，也希望那个人可以多活些时日，就算他迟早会死。一瞬间，向阳明好像找不到这七年苦难的支撑，“徐言炎”三个字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当向阳明再次抬起头望着那道七年不曾越过的门时，他轻轻地向前跨了一步。如果有些恶梦命中注定，总要寻找到恶梦的根源，死得明明白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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