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舍得

    sat apr 25 16:44:10 cst 2015

    若问林其云当今世上最讨厌的人是谁，那无疑是向阳明。这个家伙总是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的戏弄他，若是可以，有些时候，真是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只是自己从没想到，有一天，两个人也可以这么平静地喝一个晚上酒。虽然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彻夜不眠，但以往，总会有那个翩翩公子在旁，三个人的时光永远都是那么快乐。

    远方的天空处，太阳渐渐升起。阳明醉酒睡了过去，林其云的脑子还是很清楚的，他是陛下的御剑，若非皇命，是不得擅自离开陛下身边的，而现在，他离开的显然太久了。林其云飞快地赶到宫中，回到陛下身边。

    向煊当然知道林其云去了哪里，若不是顾及身份，他又何尝不想与哥哥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玩闹，比武，聊天……

    “云，你说，若王兄知道了真相，会原谅寡人吗？”想起父皇，向煊的心中除了崇敬，更多的还是心疼。想父皇兢兢业业一辈子，却换得了个子散臣怨的下场。想自己兄弟五人，除了大哥向阳明承受七年禁闭之苦，其他三个兄弟早已不见踪影。有人说他们已被父皇秘密处死，也有人说他们还活着，虎视眈眈地等待报仇的机会。总之，在君臣对峙的现在，自己能依靠的只有向阳明，至少向煊还相信手足的血缘不是简单的权势诱惑就能改变的。

    向阳明不认识他的那个“救命恩人”――苏长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了，因为除了他，没有人不认识苏长恪。据说，这位苏先生，三年前突然来到京都，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背景。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仅凭一人之谋，竟将整个京都掌控在手中，甚至差一点，就权超帝王。所以，向煊在重用他时，林氏一党也不得不防着他。这样的人，向煊应该是很不喜欢的，重用他的原因，无非是自己皇位不稳，朝中奸佞当道，急需这样一位人才、一位谋士。只是苏长恪的崛起，就像一切被安排好的一样。对于这位苏长恪，他实在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苏长恪知道“向阳明”这个名字，还在临死前想尽办法劝服自己出来，这便不同了。如此用意，究竟何为？阳明实在想不通。或许他的脑子在这些年的禁锢中已经死掉了，转不动了。

    烦心时，除了提笔抄书，出去走走也是很好的选择。许久不见的热闹让阳明的心情大好。他本来就是一个爱热闹的人，这些年压抑的自己，连阳明都不认识了。虽然是毫无目的地闲逛，闲逛也有闲逛的好处，就像失忆者找到记忆一般，阳明脑海中的京都地图也渐渐清晰。看着那些小人物的小事情，未尝不是些乐趣。欢喜之时，一匹马直面冲了出来，阳明与马之间，隔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他一把抱起她，滚到道边。马没有停下，马上骂骂咧咧的声音惹来周边百姓的不满，纷纷痛骂这个骑马的人。向阳明看着那个人，是林尹丞相的独子林承恩。他承袭了所有富家子弟的恶习，狂妄自大，**不堪，挥金如土……至于优点，目前还没发现，唯一算得上的，就是在他父亲面前能够尽量扮演一个正常人。阳明不知道这些年这家伙是否有些长进，不过现在看来，基本不可能。林承恩的父亲林尹，是个藐视皇权、权倾朝野的人。幸好这些年，突然冒出的苏长恪，将林家打压得已不似从前风光，只是这纨绔子弟，好像还不知收敛。

    “小妹妹，没事吧？”向阳明拍拍这小姑娘身上的灰尘，抹去她眼角的泪滴。

    街边的百姓都在议论刚刚的惊心事件，向阳明却没有放在心上，将小姑娘送回母亲身旁转身便离开了。虽然已经得到陛下的赦免，但在外人看来，向阳明仍是一个罪无可赦的人。向阳明知道，现在的自己实在不宜惹人关注，虽然刚刚的事情在理之中，但显然已经成为焦点。其实，隐于乱世对于向阳明并不算件难事，至少他的前半生都是在躲躲藏藏中度过的。

    对于林其云之前的到访，向阳明只当是老友重逢，促膝长谈而已。现在看来，性格孤僻的林其云两次来访，目的实在不简单。不出所料，正常情况下的林其云永远是那么难以靠近。

    “啧啧啧”看着走近的林其云，向阳明不禁摇摇头，“有件事情我实在是想不通，云，你说，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冷面朋友呢？”林其云瞟了一眼向阳明，而向阳明的嘴角轻轻一扬，“有事吗？”

    林其云点点头，接过阳明手中的茶，抿了一小口，“可以问您个问题吗？”林其云没有往下说，反而看看向阳明。向阳明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其云“哦？”林其云虽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向阳明仍能捕捉到那眼角的一丝犹豫。

    林其云本不是个善言的人，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不管怎样，请您不要做伤害陛下的事。”

    “真够直接的”阳明冷冷地哼笑了一下，却装作不在乎地说了句。

    林其云没有回答，他懂眼前的这个人，懂他的过去，他的怨恨，他的可怕。

    突然嘻嘻地笑起来，向阳明的目光渐渐温和，重重地拍拍林其云的肩膀，“瞧你那样子，放心，我就算等死，也绝不会做无耻的小人。”

    “父亲，真的，那个人一定是向阳明。”林承恩追着林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林尹虽然在林承恩面前笑着说这是笑话，还怒骂他不务正业，心中却不得不忌惮这虚虚实实的消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属下没有回来，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又实在信不过。若是假的还好，若是真的，陛下又为何赦放向阳明，难不成是要靠向阳明来牵制自己，不成，眼看一切按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绝不能在这时出现差池。消息若实，这一次，绝不能再放过向阳明了。林尹紧捏这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碎片割破了他的手。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桌上。

    “父亲这是在生谁的气，慧儿也要瞧瞧谁人有如此本事？”女子轻轻的扶起林尹的手，拿着布，慢慢地包裹着他的伤口。

    “不去陪你母亲，来这里做甚？”林尹对这个女儿素来偏爱，故而怨气消失了一半。

    “母亲休息，慧儿又不能时刻叨扰她。”林承慧小心地包扎伤口，生怕不小心弄疼了父亲。耳边的坠饰叮叮当当的响着，好似风铃一般，林尹的怒气也慢慢消失。

    “慧儿，你先出去吧。”只有在女儿面前，林尹才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

    林承慧拜别父亲后，来到了园中。正直夏末，没有前几日的燥热，枝上的绿叶努力地展现自己最后的姿美。这满园景色，没有暑夏的闹腾，也没有清秋的萧条，微风轻拂，刚刚好。

    “这种景色，只有你有这个闲心观赏。”远处传来一种不屑的声音。林承慧回头望去，是林承恩。

    “哥哥。”承慧向林承恩问好。可林承恩显然不待见自己这个亲妹妹，“真有闲心，这天下都乱成什么样，你们女儿家只会无聊乱看，什么都不懂！真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喜欢你。”

    林承慧并不在乎哥哥的辱骂，她知道这个哥哥的性情，只是嘴不饶人而已。若是不理他，他自不会缠着你。见妹妹不说话，林承恩也不自讨没趣，撇撇嘴走了。

    京都是个大地方，可不论阳明怎么走，都会来到这里。没有以前的庄伟，现在的这里，不过是大火之后的废墟。若说对自己的父亲唯一的感激，便是留下了这些“灰烬”。为什么，先皇要留下这痛苦的回忆呢？阳明不愿去想，这偌大的徐府，破旧的建筑，便是留在世上最好的证明。七年已逝，早已没人记得这里，阳明跨过大门，身后大风呼啸，似乎在抗议他的侵入。除去野草，刷上新漆，再添上几个人，这里就和以前一样。只可惜野草除不尽，新漆掩盖不了火烧的痕迹，那几个人也回不来了。正堂上摆着一个牌位，阳明不敢去看牌位上的名字，可他知道这是谁，前大学士徐题之灵位。抚摸着牌位上的一笔一划，阳明跪在地上起不来了，牌位上的人曾说过，身为大丈夫，一生不可流泪。可这一次阳明控制不住那些泪。老师，这便是一味忍让的结果，这便是自己的宿命。正厅两侧摆着各种人的牌位，都是七年前的乱党。向阳明跪在每一个灵位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顺次下去，在偏僻的角落，他终于找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小炎，你说不爱热闹，其云把你放在这里，还不错吧。”

    安静地要命。向阳明多希望这时会有人回答他，可是不会了。看着这满目是非，他自嘲的笑了笑，以前不会觉得如此痛，是因为不曾亲眼看过，总有他们还活着的错觉，可今天这场幻境就此打破，这便是现实的残酷，幻想的终结。

    “寡人不是告诉过你，有舍才有得，难道你忘了吗？”阳明还记得父皇那严厉的眼神，决绝的话语。

    舍得，父皇，您舍弃了一切，就是为了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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