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假如

    thu apr 30 12:36:58 cst 2015

    落叶的世界，不需要多姿多彩的斑斓天地，也不需要欢声笑语的嬉笑怒骂。离开人群太久，纵是野兽，也早已失去咆哮的勇气。这些年来，林其云一直封闭着自己，默默地等待一切被打开的那一天。

    “因为你是林其云，所以我相信你。”

    一句话，改变林其云的一生，减轻他的罪孽感，照亮他的黑白生活。那段痛苦的时光，因为向煊的信任，才有勇气支撑。可他明白，这一切，到了尽头。

    他颤抖，当向阳明走出禁殿的那一刻；他害怕，当他手握兵权夹在君主和父亲间；他恐惧，当向煊每一次说他是御剑的时候。

    拔出那把御剑，明亮的剑刃上映出自己的影像。林其云不清楚，从何时起，自己竟然这么害怕面对另一个自己。他不敢，走到河边看水中的倒影；他不敢，在镜子旁一闪而过。可他很清楚，总有一天，向煊会亲自戳破那层纸，然后一发而不可收。

    林家的佣人来回地忙碌着，时间的拐点，就是从这里开始。

    “云儿，母亲对不起你，可你终究是林家的子孙，你的骨中，流的是他的血。你必须回去，这样你才会有一个锦绣前程。”

    这是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只剩林其云一个人凄凉地站在林府门口，母亲没有给他留下一样东西，除了手中那份亲笔书写的信函。新年夜，林府内热闹非凡，林府外，林其云脑中闪过很多：向阳明、徐言炎还有月烟。当林府的人留意到他的那时起，当他跨上林府的台阶时，他知道一切都不会在回头。命运就是这么容易安排，月烟的逝去，徐家的惨案，朋友的不再见，一个一个，全部验证了他的预感。生活，就是从那里分了叉，慢慢失去方向。

    “陛下，河西水灾，百姓苦不堪言，还望陛下发放赈银，体民之苦。”

    殿下，一位老臣俯首叩拜，泪流满面。向煊心中亦是担忧万分，“刘爱卿言辞中肯，实属我民之幸，准奏。”

    “且慢！”

    在刘墉叩首谢拜时，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所有的安宁。只见林尹悠然地走到中间，诡异地冲向煊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建议道“据老臣所知，河西水患之事并没有向刘大人说的那么严重，也根本不需要发放灾银。所以陛下还是安心些，比较好。”

    “丞相说得哪里话？”刘墉不满道“水患不治，流民成灾，就算不为百姓着想，那些流窜到京都的难民，丞相也不在意吗？”

    “刘大人才要注意些言词。”许哲在一旁虚情虚意道“丞相在不在意又如何，关键还是要请陛下定夺。”

    向煊心中十分清楚，林尹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从灾银中贪污多少，因为那些小小的银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林尹现在所做的，便是尽最大努力保护这些他未来的财产。他看着林尹，那种虚假的轻蔑的嘲讽是林尹最真实的问候，四周的大臣议论纷纷，却大部分都站在林尹一旁。最安静的向阳明，与向煊没有眼神的交流。他们二人都清楚，这次不同于上次夺取兵权的小打小闹，这是战场，没有退路的战场。没有士兵，以少胜多，很难很难。

    “陛下，这……”

    站在一旁的曲令贤小声提醒向煊，恳求他快点控制局面。

    “陛下！”那一记响亮的声音重重地砸在向煊的心头：“流民之事不必费心，那些无用之人，见一个杀一个，不就好了。”

    “你说什么！”向煊的身子一僵，“你再给寡人说一遍！”

    “老臣以为，无用的人，一刀杀之而后快。”林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地说了出来。

    殿中从来未如此安静。

    林其云握剑的手全是汗水。

    “便依丞相所言。”向煊还是选择了屈服。

    皇者，万人所向；民者，帝王所想。几千年来，为了那个至尊宝座，多少鲜血白白流淌，可唯一触碰他的人，在时间的考磨下，却越来越向往平淡的生活。向阳明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君主，却也很担心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不甘愤怒仇恨，向阳明害怕他会不小心的将所有的情感表现出来。向煊紧握苍白的手，一字一句吐出屈服的话语，那一刻，是向煊的屈辱，也是向家的悲哀。可是他们谁都明白，不能忍受胯下之辱，就永远没有面向太阳的机会。

    殿中每个角落仿佛都传着林尹悠扬的嘲讽声，重重地打在向煊的心上，偏偏还要装作懦弱不堪，软弱无能。这，是作为皇上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早朝散去，向阳明悄悄来到偏殿。向煊坐在皇位上，杵着头，呆呆地看着刚送上的奏章。

    “王兄，我很无能吧？面对林尹，我永远都是这么没用！无论我想什么方法，都扳不倒他，只有抢夺他十天的兵权解恨。难道这泱泱大国，真的就要亡在我的手上？”明明应该是激动的悲语，可向煊的话中却没有任何情绪。

    一瞬，向阳明终于明白，七年来，向煊的生活比他的折磨还要煎熬。七年中，他作过无数假设：如果自己不远离是非，如果自己真的有谋逆之心，如果真的成为君上，是不是，小炎可以活下去，其云不会冷漠，父皇会重视，。只要，代替向煊，成为太子。可如今证明，这七年来的想法都是莫名奇妙。就算成为君上，只要林尹还在，那这一切便会回归原来的路线，一步一步成为今天。刚出禁门的时候，他在徘徊，在试探，在寻找归处。现在他终于明白，归处不在，这一切都是命数难求。

    “下月初一是父皇的忌日，这是你解禁后的第一个忌日，要与寡人同行祭奠吗？”向煊的恢复能力很快，也要感谢这么多年来林尹的“照顾”。

    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向阳明即将参与的第一个关于父皇的重要节日。

    向阳明很清楚，父皇不喜欢他。身为长子，向阳明没有得到过父亲应有的爱，身为庶子，向阳明得到了世人应有的冷漠。向阳明的出生没有改变母亲的命运，父皇的眼中只是又多了个看不见的人。感到的第一丝温暖，是徐题大人给的。向阳明现在也不清楚，徐题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但从那以后，他多了个老师，多了两个朋友，多了一缕阳光。他不在乎父皇的冷淡漠视，不在乎朝中大臣的鄙视羞辱，只要对他好的人活的好，就好。所以，国家的庆功典上没有皇长子的身影，皇上的寿礼没有皇长子的身影，甚至皇长子向阳明的名字，很多人也是在七年前的逆谋案中才听过。活在影子中的人不应该在重要场合出现，向阳明很有自知之明。他也不希望父皇在天上看见自己参加他的祭奠而恼羞成怒。

    “微臣还是不去的好。”

    向煊很意外，在他的认知中，儿子参加父亲的祭奠很重要，而且向煊也很需要向阳明。“哥哥，你也看到了，林尹连我这活着的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父皇的祭礼。若是那天他又放肆起来，我希望至少父皇不要看到寡人的懦弱无能。所以哥哥，寡人真的很需要你。”

    “陛下真的懦弱无能吗？”向阳明努力牵起嘴角，淡淡地说“陛下的心思，微臣还看不懂吗？”

    向煊诧异的瞪瞪眼，只听阳明接着说道“攻其不备，反手一击，仅此而已。”

    向煊不喜欢接着别人的思路走，却舒心地笑了笑，问“那天，王兄一定要去，这是皇命。”

    接近祭奠，林尹的心情就越加大好，行为也越来越没有顾忌。他想让那个皇帝看看，自己的继承人究竟有多么不同，这天下，终究在谁的手上。

    越接近祭奠，向煊的心却越忐忑，他的预感告诉他林尹不会轻易放过这么个轻蔑皇威的大好机会。而他也绝不会让林尹这么无法无天。可，他又能做什么？向煊明白，自己是林尹一手推上来的，只恨母后当初攀附林家，就算成为一国之君，也不得不成为林尹的手中玩物。布置祭奠的奏折被林尹退了回来，理由是太过勤俭。向煊冷笑了一下，想父皇一生勤政，清廉治国，林尹非要把祭祀礼搞得铺张浪费，诋毁先皇清誉。却，无可奈何。除了手中几个可用之臣和几百亲兵，向煊已无能用之人。想父皇功绩一生，却偏偏重用林尹，养了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小曲子，你去告诉丞相，他的建议寡人收下了，这祭奠便由他全权负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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