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朝天阙君臣初相见

    sat may 09 12:26:08 cst 2015

    打了胜仗的大元帅高进班师回朝。数日，大军到达京师。数万步兵、近一万骑兵，重新编入西山大营，其余由兵部下发文书，领犒赏，回归各府州县。

    将军府依旧在，但是迎回来的，是装着高环山的棺材。高府上下皆悲，高进作为独子，操持办理高环山丧事。其间，六部公卿皆来悼念。皇上颁旨，赐镇国将军高环山一等忠烈公爵位，官职世袭，并着礼部督办葬礼。

    七日下葬，高环山子高进，世袭为一品镇国大将军。

    高府沉浸在悲痛与欢欣两重情感氛围的交替中，老太太高贾氏玉敏和高夫人高郑氏采荷，既为高环山的阵亡感觉到无比心痛。同时，婆媳二人眼见高进艺成归来，不仅世袭父亲的官职，更要紧的是，高进接替高环山征北元帅的职务，打赢了北汗，年纪轻轻，便身负如此战功——说得实在点，高家世袭的荣宠，难道是从阵亡的高环山大将军为国尽忠而来吗？还不是刚刚登基的新皇帝，见高进年少有为，乃是可以大大利用的人才，才赐给的这等好处。

    这一日，高进奉旨，五更丄殿见驾。高夫人替他穿好红色一品武将朝服，带好官帽。

    高夫人说：“进儿，见了皇上，可要周全礼数。朝廷不比山野，不是随随便便便能踏足的地方。”

    高进说：“我可以不可以不接受册封，只求些田地赏赐，我和娘以及祖母，回乡？”

    高夫人一听，脸色顿时一变。继而，稍稍为了儿子的出息、才提起精神的高郑氏，脸上又被愁容布满。“进儿……”高夫人还没说话，声音先行哽咽。

    高进是个孝顺孩子，六岁跟着何明澈，每天除了习文练武，就是烧饭扫地洗衣服。这么懂事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自己的亲生母亲流眼泪呢？

    高进自己将织锦腰带系好，握住母亲的手，道：“娘，我说得玩的。我会接替爹，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将军。北汗，我不是都打败了吗？我不会让你失望。”

    高夫人这才破涕为笑。

    高进跨马进宫。人到午门，侍从和马匹都留在门外。进午门，及至太和殿，先在朝房等候。五更，群臣上朝。金銮殿上，文在左武在右，按等级排列。高进是一品镇国将军，武班位列第一。

    三声钟鼓，内阁执事太监鱼贯出来，大太监李德禄当前引路，光焰帝瀛烈身着黑色遍体织穿云九爪金龙图案的朝服，拾阶而来。

    走到黄金宝座前，光焰帝瀛烈坐下。李德禄往前一步，提气冲金阶下道：“跪——”

    群臣拜倒，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冕旒之后的面容隐隐约约，即使抬头仔细观瞧也看不真切。高进四顾朝堂上人人三跪九叩，急忙也学着别人行君臣大礼。头磕完，大伙儿一起站起来。上面才传来皇帝的声音：“高进，在哪里？”

    怪了，都说每个人对自己的名字最敏感。偏偏这时候高进听到“高进”两个字，却以为在叫别人。

    紧跟着他站立的，是兵部侍郎薛晨。薛晨轻轻拱了高进一下，低低说：“皇上叫你那。”

    “叫我？噢！”高进这才回过神。慌忙出得班来，老实孩子又给跪下了。

    瀛烈坐在金阶之上，顿时对他非常喜欢。

    皇上先对已故忠烈公进行褒奖，赞赏忠烈公高环山为国为民，甚是崇高。接着，他问现任镇国大将军：“高进，你第一时间奔赴战场，除了要搭救你父亲之外，有没有想过其他？”

    高进微吟，躬身道：“微臣没有。”

    瀛烈笑着问：“为什么？”

    高进又想了想，说：“微臣当时只是一介草民，除了救父，还没有资格去想其他。”

    这番对答，引起朝堂上其他人的注意。丞相陈谦捻须，若有所思；御史大夫郑国公王强，则目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

    其余人，精明的都在想：“这个高进，虽是弱冠之年，心机城府倒不浅。回答皇上这两句话，进退有度轻重合适，可真是厉害极了。”

    瀛烈的目光隐于十二旒之后，朝臣不敢抬头，偶尔抬头也看不清楚。沉默，片刻之后，光焰帝才展颜笑道：“也罢，今日你已世袭为一品镇国大将军，为了让你多想一些为国为民的大事，朕再加封你半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朕的镇国武阳王。”

    群臣闻言，无不哗然！

    武阳王？自熙朝开国，除了开国元勋里出过异姓王之外，再没有其他非皇族血脉的人被封为“王”。今天，正一品武阳王的荣耀，居然戴在了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头上？

    皇族之中，鲁王昀赫、齐王昀襄都面沉似水，切齿不已。

    督察院的御史们自然要轮番上书，奏疏雪片一样飞进乾阳宫，让新皇帝瀛烈气愤心烦。

    鲁王府，昀赫、昀襄和一干谋臣坐下来，商议对策。

    高进是个人才，这一点，瞧他打赢北汗就知道。不管是孤身斩老汗王，还是轻骑深入敌阵斩新汗王，无不反应了此人神勇无敌的好本事。五万大军清缴北汗主力，也是此战役中极具传奇色彩的一件事。实际情况，口耳相传时会有偏差，但是，当时粮草不足，高进能使出这一招，智谋、胆量皆不可小觑。

    瀛烈赞美这个人，是武将中天才。昀赫和昀襄虽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下来，似乎就而特别能做某一件事情。比如高进，他实在比他父亲还会领兵，还能打仗！

    说到粮草，不得不提起两个人，那就是随军一起回来的陕西道衙门幕僚柳文成和曹应钦。柳文成这个人，读过一些书，但是，跟在胡之恒后面花天酒地，把读书人的清高全给破坏掉。见了鲁王，他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结果，被齐王挑唆，鲁王将阻碍粮草送往前线任务失败的怒气，全撒在这个人头上。

    昀赫认为，就是这个柳文成办事不利，才使得高进领军，有打胜的机会。于是夜黑风高，柳文成这个人，就不声不响从这个世界消失。

    曹应钦，第一次拜见鲁王、齐王那天，始终不卑不亢。昀襄责问他为什么帮助高进，他就说：“大势所趋，草民只有这么选择。”

    鲁王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曹应钦目光清澈，朗声说：“草民深知自己才能有限，蒙二位王爷宽宏，不罪责草民，草民不再期望仕途还有作为，愿意回乡种田。”

    他这么一说，田是不会让他回去种。曹应钦做官了，先做齐王府内侍卫，一个月后入了巡防司，做了一名三等兵。

    胡之恒被挟持之后，前去查看内情的黄河三鬼，就是齐王昀襄所派。粮草足了之后，昀襄又派去的第二波人，在岐孟关找到三鬼以及胡之恒的尸体。想要再追押送粮草的人马，怕深入草原，被征北军碰上，最后只得作罢。

    不过，齐王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通过曹应钦和柳文成，他知道有一个黑巾蒙面的女人，还有一个络腮大胡子的男人。和当今皇上的博弈中，不仅仅他们会搜集人手，瀛烈登基才几天，手下竟然也有了这样厉害的人物。

    皇城的事放一放。来看看远在千里以外的杭州吧。

    此时此刻，正是夜浓得化不开。

    同样只有十五岁的少女楚语菲，内心正仿佛被热油煎熬。

    傍晚，她路过小花园，听见凉亭里刚刚被扶为正房的钱夫人对二妹楚艳秋说：“秋儿，让楚语菲消失了吧。楚语菲消失了，你就可以嫁给王家长子。”

    王家，是城中的富商，长子，就是全部家产的继承人。

    楚语菲的父亲楚孝丰，只是一个雇人缫丝织绸再将绸缎买卖的小商人，想攀附王家，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

    楚语菲的母亲已经过世，正房钱夫人视她如眼中钉。

    钱氏希望，嫁入王家，成为王家少夫人的，是自己的女儿楚艳秋。

    走廊上传来微微的异响，仔细辨别，乃是风吹动树枝发出来。不过，楚语菲明白，自己的厄运，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她在惊惶不安中等待，等到后半夜……

    光焰三年，阳春三月，历来有“人间天堂”美称的杭州风景如画。西湖岸边，前来踏春的人着实不少。

    一个穿着讲究的老妇人，带着一个少女经过雷峰塔。雷峰塔下，一个青年男子下意识侧目。

    这个青年男子的条件，一看就不是特别好。衣裳是百家衣，以深色调为主，脚上穿着麻鞋。头发蓬松，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整理过，为了不让头发戳着脸，鬓边以及头顶的用绳子扎起来。那绳子，竟也是草编起来的。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背着一把大大的剑。

    剑嘛，寻常都是三尺三长度，一寸三分宽度，这个男子背上的剑，尺寸均超出许多。

    有江湖经验的人就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因为，行走江湖，低调很重要。背一把普普通通的剑，都可能遭来他人觊觎，不是被挑衅，就是被暗杀。更何况有这样张狂的兵器？

    再瞧这个男子的体格长相吧。那身材，自然不用说了，一个字，状！那宽肩膀，感觉一手提个石狮子都没问题。五官呢？怪了，还蛮清秀的。只是一脸胡子掩盖了本尊，使得整个人还是给人无穷沧桑的感觉。

    蓬发男子不着痕迹瞧老妇人带少女走远，脚步迈动，走上完全不同的一条路。这条路闹中取静，实际是条弯路。可是，他不疾不徐走着，没到这条路走尽，隔了一片树丛，那边，那个带着少女的老妇人刚刚到达。

    一个带黑帽子的男人在等那个老妇。

    老妇让他看自己带来的少女。

    黑帽子男人说：“被‘一柱失魂’迷了？”

    老妇慈祥的面容上、被松掉的赘肉挤过的眼睛，散发出狡黠的精光。老妇说：“冷水里浸半天，毒就全消解了。”

    黑帽子男人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挑拣牲口一样上下打量。打量完了，说：“货不错，十五两，不议价。”

    老妇说：“赵爷，良心价，五十两。我这干女儿，这长相，没开你一百两，算是我交情你了。”

    黑帽子男人想了又想，掏出一个荷包。

    树丛这边，蓬发男子已经搞明白那边在做什么交易——人口买卖！这老妇是个用“一柱失魂”拐卖良家女子的人贩子，黑帽子男人是下家接单的。少女被买回去，或是被卖入富贵人家做妾，或是堕入青楼，命运无不变得悲惨。

    蓬发男子一直没动。他需要思索。

    可是，当看到黑帽子男人和人贩子老妇交易结束，准备离开。他内心一股莫名的冲动升起。

    他直接从树丛后面走出来，拔剑，出剑，剑没抵人身，剑气已经飞扑而出。黑帽子男人和人贩子老妇先后大叫。两个人眼睛全部瞎了，鲜血流出。黑帽子男人脸上多出一条两寸长血槽，老妇人一只右手干脆掉下来。

    蓬发男子冷冷看着他们跌在地上翻滚，走到少女身边，轻声说：“跟我走吧。”

    找了一家客栈，蓬发男子将少女整个人浸在冷水里。少女冻得瑟瑟发抖，他就握着少女的手，运功助她取暖。

    这个少女是谁呢？其实，她就是被钱夫人设计拐卖掉的可怜女孩楚语菲。

    楚语菲从被迷状态恢复清醒时，已经是被迷昏后的第三天。凌晨，蓬发男子运功一周天，弥补起不足的体力。此刻，蓬发男子独坐窗前，持一杯茶，边喝，边等。

    楚语菲从床上下来，看见他，吓了一大跳。

    蓬发男子放下茶杯，站起来，面对楚语菲，清冷的眼神变得柔和。他微微思忖，开口道：“我叫独孤枫，独孤是复姓，枫树的枫。我不是坏人，你不要害怕。”

    楚语菲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神情躲闪，嗫嚅：“我……我怎么会在这儿？这儿，是哪里？”

    独孤枫说：“你被拐卖了。拐卖你的是个老妇，她用了一柱失魂。我……”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楚语菲心有许多疑问，苦于胆怯，每一句敢问。独孤枫便省去一些麻烦的细节，只道最重要的：“我救了你。”

    楚语菲跌坐在椅子上。

    她想起来了，在听到钱夫人要对付自己的那一天，晚上，走廊上似乎有异动。并且，后来她也真的嗅到了气味。有些呛人，但也有些甜甜的。

    或者，那就是这个叫“独孤枫”的口中的“一柱失魂”。

    楚语菲看看身上，衣服已经不是自己被迷之前所穿。究竟是迷她的人换的呢？还是——

    楚语菲不好意思再往下想。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性格又没那么强硬，很容易就选择听信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然后站起来，柔顺万福，道：“多谢大侠相救。”

    独孤枫那等清冷一个人，这一瞬间，目光竟然没能和她对接。

    沉默，使得楚语菲手足无措，也让独孤枫心跳加速。

    好一会儿，独孤枫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呢？”

    楚语菲浑身一颤，旋即很冲动大声说：“不！”

    她明白自己回去的遭遇，左思右想，很为难，可是不得不厚着脸皮说：“独孤大侠，我没有家的，如果不嫌弃，你、你带我走吧。”

    这样一个决定，这时候，楚语菲不知道，其实很鲁莽。因为，她面前的这个蓬发男子实在不是一个普通人。去年嵩山武林大会，六大门派要选武林新生代高手，一个叫“独孤枫”的年轻人，以一己之力挑战十多位新锐。他身后背的那把剑，宽四指，长四尺四，是名副其实的“雷霆剑”。

    六大门派很想招募这位年轻人，可是，雷霆剑似乎更青睐无拘无束游侠的生活。你看他，蓬发布衣，麻鞋沾泥，年纪轻轻的，却满脸落着风霜，但是，没有地位，便没有所谓的责任。

    独孤枫了解这个世界，知道答应带上楚语菲的后果。

    不过，从一开始救下她开始，她那因无神倍添楚楚可怜的模样，似乎便深深钻刻在自己心里。

    他挑战六大门派的新生代高手，为的就是证明自己的本事。可是，让自己的本事，却为一个弱女子争取幸福，才是自己寻求多日的真正的愿望吧？

    不过，独孤枫还不想过于草率，他让楚语菲好好想想。

    楚语菲看着他，深深觉得，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定比钱夫人和二妹艳秋稳妥多了。

    “好吧。”独孤枫说出这两个字后，他和楚语菲两个人的命运，从此，就牢牢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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