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wed may 13 15:57:06 cst 2015

    乌云渐渐掩盖了夕阳的余晖，沉闷的气压混合着浓郁的鲜血的气味充斥在这低矮的土城前的平原上，遍地的死尸向生者宣告了不久之前在此地发生的残酷的战斗。

    冰冷刺骨的北风吹着土城城头的旗杆，旗杆上挂着的将旗已经残破不堪，隐约还可以看出上面绣着一个“墨”字，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遥对着这低矮的土城，密密麻麻的黑甲骑兵如雕像一般排开了阵势，浓浓的杀气令人感到逼人的窒息。这支队伍的最前面，一排黑甲红盔的将领簇拥着一位老者，遥遥的望着那已经被鲜血印黑的土城城墙。

    老者身穿一袭后明帝国平民们经常穿的普通的黑色麻衣，宽大的衣袍，背负着双手，佝偻着身躯，装束虽然平凡，却带给人一种擎天巨柱的感觉，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他的一双黑色的眸子古井不波，看起来十分的普通，但是其中所流露出的目光却如同剑刃一样锐利，似乎能划开一切。

    “报――”声音不高的传令兵的奏报打破了这悸人的平静，“敌军未从东面突围，却兵分三路正面迎击张先将军，张先将军不敌，损失惨重，溃败。敌军随后追杀，但即将进入王宪和李想将军埋伏圈时，却被城中的鸣金号令召回至城中。”

    “这怎么可能……墨子期为什么还是没有中计……他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那是一个陷阱的。”老者身旁一位满脸绒发的将军突地狠狠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满脸的不甘。

    “敌军太卑鄙了，只吃了诱饵，但是却没有上钩，两天了，设伏突围，以他们的反应来看，帝国的军部没理由不对他们研究啊……”另一位体型精瘦的年轻将军气道，双眼微微发红。

    “…………”

    一个又一个的将军在诉说着对方的无耻，只有那老者依然气定神闲，不声不语。

    不多时，三位将军模样的大汉飞马来到近前，其中一人背上还插着半只断箭，浑身是血，下马时也一阵踉跄。但却在身旁人扶他之时，一震身躯，自行站立，尽显剽悍之气。

    “末将有负大帅军令，特来请罪。”带断箭的将军跪地请罪。

    其他两位将军也随他伏身请罪。

    没有声响，老者依然抬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过了许久，他的眼神才从天上移到三个将军的身上，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天，要下雨了。”

    老者的声音很轻，轻的如同风声在呜咽，可是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三个跪倒的将军在如此冷冽的天气中汗如雨下，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老者也是说了类似一句不相干的话后，杀掉了屡次攻城不果的先锋爱将。

    “张先，你连断箭都不拔就急着前来见我，是不是觉得用这个伤痕就能掩盖你轻敌冒进的过失？”老者的话语很轻柔。

    “我叮嘱过你，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墨子期绝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只知横冲直撞的莽夫，而是一个深知兵法的高明统帅。一路上对他们的追杀，充分表明了他领兵的功力。而你，却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敌军在这两天的几次拼杀中损失惨重，不会有胆量，也不会有实力对你反冲锋，甚至你可能都以为就算敌军出城和你对杀，以你的兵力也可全歼敌军有生力量，抢到头功。于是你不顾我的将令，擅自推进，可能还让士卒故意摆出傲慢，不防备的态度来吸引敌军的攻击。但是你没想到敌军的领兵之人，出兵这么快，这么狠，狠到你所有的后手都还没用上，就已经形成了败势。我可有说错？”

    老者的话还是这么轻柔，轻柔的好像在和人随意的聊着天，但随着老者的话，那名叫张先的将领，身子却抖若筛糠，不住磕头：“标下死罪，求大帅开恩。”

    “确实是死罪！”老者目光中那如电的精光突然闪亮了起来，“既然你已知死罪，但念在你最后兵败，仍英勇阻敌，就准你自尽吧。”

    张先听到这句话抬眼看了老者，终于忍不住哭号起来，喊道：“大帅，标下不是黑旗军的将领，跟随黑旗军出战，纵使有错，也罪不至死吧。如果我死了，您如何对陷阵军的孙帅交代。求您……”话音未落，面前寒光一闪，他只觉得喉咙一阵痛，接着看到面前一片血雨，然后就栽倒在冰冷的地上。

    老者把手中之剑慢慢的放回剑鞘，轻悠悠的说道:"除了君上和我自己，我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

    跪在地上的另两位将领抬眼看了看老者，老者也在看着他们。

    老者身后的众将此时大都面露不忍，多位将领下马跪地，满脸绒发的将军更是哭着出声求情。但老者的目光还只是看着先前的两人。眼神中有惋惜，有回忆，更有心痛。

    良久，两位将领自知主帅心意已决，求饶无望，便拔出了腰间佩剑，悲声道：“大帅，标下只想着争功求胜，罪该万死，只求死后大帅能照顾标下家人，标下感激不尽。”

    老者却在此时招了招手，制止了二人的动作。

    “王宪，我记得你在攻打车迟国的时候，曾经以一万的军队在云龙湖设伏，击溃了对方三万人马？”老者轻轻的问道。

    “是。”跪在地上的一个脸上有疤的将军拱手应道，不过虽是拱手应道，但是那双铜铃般的眼睛中却没有任何的自得，反而带着一种羞愧之色。

    “李想，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记得，在虎丘山，你曾经用破釜沉舟之计以二万人击溃天元国的五万大军？”老者的目光移到了另一个年轻将领的脸上。

    名叫李想的那名年轻将领也拱手应是，但是表情却也与先前的王宪一样，尽是羞愧之色。

    “你们都曾经是帝国的英雄，却没有想到今天也被功名二字蒙蔽了双目！你们见死不救，让张先全军覆没难道就能让我们黑旗军独吞这次惊天的功劳？难道刚刚死掉的陷阵军的这一千将士就不是帝国的子民？我杀张先是因为他自己愚蠢不要紧，想要争这头功也不要紧，但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能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害了手下的将士，因为刚刚死掉的将士也有家人，因为刚刚死去的将士都是后明帝国的好男儿！”老者说到这时，激动的咳嗽了起来，他面色因激动而泛红，指着地上的两人愤怒地说道：

    “虽然张先有错，但是只要你二人及时救援，是可以把张先手下至少一半人给抢回来的。可是你们却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昊清国的铁骑包围，消灭。你们还是不是帝国的军人？！”

    老者转过身对身后的将领接着说道，“我把这个盖世奇功送到张先的眼前，是报答他们陷阵军在前路拼死为我们抵挡着来自永定、永安两座坚城数万昊清国援军的情谊。他不要可以，但我不能不送！今天我们没救陷阵军的张先，明天我们怎么面对死死守住我们身后，为帝国牺牲的陷阵军的兄弟？我们之所以战无不胜，因为我们是以血还血的黑旗军！我们之所以天下闻名，因为我们是有恩报恩的黑旗军！”老者那佝偻的身躯在此刻显得异常的高大，看着两个跪地的将领，语气深沉的说道：

    “人生下来的最终目标就是死，特别是我们军人，随时可能为国捐躯，为兄弟殒命。但死要有价值。你们既然有了必死的觉悟，就不要像现在这样像个娘们似得死在我们自己人的眼前，像个带蛋的汉子去冲上前面的土城吧，用你们的血洗刷掉你们的耻辱。死的能让我们看的起！死的能让刚才冤死的陷阵军的兄弟们闭眼，你们去不去？”

    地上的跪着的两人已是泪如雨下，心服口服的叩头道：“谢大帅宽容，我愿带属下亲兵，攻下土城，为自己雪耻，为黑旗军正名！”

    二人起身，对老者身后诸将抱拳道：“各位同袍，兄弟两个先走一步。黑旗军长存！”转身不再看老者身后众人流泪的眼睛，率领着亲兵朝土城冲去。

    老者目送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声“希望你们能活着回来！”，缓缓的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又淡淡的说了句：

    “天，要下雨了。”

    老者身后的众人却没有看到他眼角涌现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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