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wed may 13 17:01:04 cst 2015

    “天，要下雨了。”

    一个满面黑泥的年轻人趴在土城内一个很不起眼的茅草房中，透过草房千疮百孔的屋顶，看着那乌云密布的天，喃喃自语道。

    草房很旧，旧的甚至能够让人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在昊清帝国中，估计只会把战俘关押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但是现在，透过草房前的缝隙向着里面望去，却会发现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年轻人的桌子前却摆着一叠战报。

    这个年轻人身上披挂着一身的灰不溜秋的盔甲，如果不是那摇曳的烛光，怕是根本分辨不出那是铠甲。

    “黑旗军就是黑旗军，刚刚老子集中了手上的所有骑兵去围攻这个轻敌的诱饵部队，就是欺负他们不是骑兵。但是差点没有吃下来，还损失了部分人马。好在虽然敌军将领很他妈的勇猛，但我们终究还是胜了。老爷子常说后明国四大王牌军团，黑旗军擅长野战，陷阵军擅长防御，破阵军擅长攻坚，鹰扬军擅长暗袭。但今天看来，就算我们是二线部队里的精锐，对上这些王牌军团也是毫无机会啊。”

    “这场小胜能把士气再支持一天吧……最少能把今夜挨过去吧……两天以来，三百多里的逃跑，虽然及时收到对面的信息，提前布局，但是狄青黑旗军的战力实在是太强。秀字营的减员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六成。如果秀字营不是老爷子的亲兵营，如果不是扔了太子这个白痴会连累全家老小，估计部队早就哗变了吧。”

    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年轻人突然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狰狞的表情彻底破坏了原先的老实感。

    “妈的，对面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传出消息了。黑旗军的众多高手也不要命般的进行了三次暗杀，要不是小白痴手下的那个神秘高手和墨子期那老小子吸引了敌方的所有注意力，还有我英明神武的十一郎大人聪明地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估计我也已经和墨子期那个老家伙一样归西了吧，不过我死以后会不会回去呢？……”

    年轻人一点也没有对这里肮脏的气味有什么排斥感，反而从地上拿起一根脏不溜秋的麦秆放在嘴里嚼着。

    “派出去的斥候没有一个回来的，以狄青老头的能力，是不可能不封锁各处要道的。现在怎么办？等援兵还是突围？狄青老头要把黑旗军无声无息的从永定城、永安城的眼皮底下绕过来，应该不会带太多的人马。而且在帝国的疆域里，两天时间，他包围的又是一国太子，狄青要是再不想法撤退，就要面对随时可以三面来援的昊清援军，他不可能不急。今天晚上如果那老家伙孤注一掷，这座小土城还怎么守得住？要不我自己逃跑吧？但是如果我自己逃了，会不会连累我家老爷子？”

    他正在懊恼的扯着自己的头发，设想着如何跑路时，一声呼喊打乱了他的心绪。

    “大人，黑旗军又开始攻城了，这次敌军好像不要命似得，死战不退，秀字营伤亡很大。杨立卓大人正紧急抽调其他各门的守军增援，太子殿下也已经把身边的禁卫军派上去了。他请您速去临时行宫商议对策。”一位身穿昊清帝国禁军统领服饰的人站在草房外对房内喊道。

    “禁声！不是说过不要喊大人的吗？”年轻人从草房内探出了头，愤怒的说道。

    “是，大人……额，先生。”统领很从善如流的改变了称呼。

    “你的脑子就是个木头！”年轻人一边用一条草绳熟练的绑住自己的双手，一边用地上的黑土往自己的脸上猛擦，全然不顾脸上已经没有什么干净的地方了，“你动动脑子，一个穿着禁军统领服饰的军官跟在我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前面，大人大人的喊，被后明的高手看见还不第一时间要了我的命。你就不能穿个士兵的衣服。还有，我虽然现在名义上是秀字营的主官，但是我是官二代，你懂不懂，就是只会享受，不能出力的那种纨绔子弟。你跟太子说说，秀字营中宿将这么多，何必找我。那个你刚才说的杨立卓就很能干啊……”

    当他看到禁军统领公事公办，不为所动的样子后，好像认命的喃喃道：“好吧，谁叫我多事，走吧……额……等等，我再伪装一下，额……你走我后面，神气点，对，把脸本起来，让我看起来像个俘虏……”

    年轻人嘟嘟叨叨的走到这个土城中心被当朝太子临时圈定的所谓的行宫院子里时，一群昊清将校像看见亲人一般拥了上来：

    “大人，您去哪了?”

    “大人，黑旗军这波的进攻跟不要命似得，东墙眼看就保不住了。”

    “大人……”

    “闭嘴！”可能是满院的将校带给了年轻人强烈的安全感，此时的他，虽然满面俱黑，但是眼神里对胜利的信心和自信的笑容却充分表现出一位运筹帷幄，铁血统帅的形象。面目变化之快让跟随的禁军统领一个劲的擦眼睛。

    “慌什么？老爵爷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山崩于面前而不动色，金临于眼前而不动心，为将之道也！那谁，敌军全军出动了没？”

    将校们听到老爵爷三个字，都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身子。

    “没有，大人。是两支步兵队伍，领头的两个人武功很高！”

    十一郎的眼睛里深藏的紧张感在听到这句话后消减了一点。“还好，狄青估计是用哀兵抢城，大军随后总攻，雨前还是雨后？应该是雨前，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突围，要不要带着小白痴？”他一边迅速的用他独有的推算手法飞速的默算着，一边用镇静的语调有条不紊的连串吩咐道：

    “让出东墙放他们进来，败的惨一些，让急于立功的他们尝点甜头。东街的房子不是都拆了吗？孙凯大人你带弓箭手封住他们前行的去路，王冬大人你带骑兵冲他们的军阵。他们黑旗军是野战闻名，攻城并不擅长，下了马战力减了大半，我们骑兵对他们有优势。把他们赶出城即可，不必和他们的精锐死拼。也防着狄青那老匹夫给我们设伏。”

    “哦，对了，不要忘了扫清城内后，去接应一下杨立卓大人。狄青不会不派兵接应这支攻城军的。……我还要去觐见太子殿下，各位将军，援军马上就会来到！土城之围化解后，各位将军都有拥立之功，太子一定会记住各位大人的英勇和忠诚，大人们从此前程无量啊！哈哈哈……太子殿下千岁！昊清帝国万岁！”十一郎此时自信的态度和必胜的表情，却没能感染手下的将校。一个银甲白盔的将领凑身上去，小声问道：“少爷，援军真的能及时赶来吗？按一天一次的报平安的邸报，两天了，周围的守军不可能不知道太子这边出了问题。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连一路救兵都没有到呢？还有，秀字营伤亡真的很大，除了您，营官以上的将佐都殉国了，统领级的也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凭我们现在这些人真的可以顶住名震天下的黑旗军，等来援军吗？”他厌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禁军统领，吐了一口吐沫，“妈的，这些狗娘养的禁卫军，装备比我们好，战力比我们强，但每次拼杀的时候，他们都是躲在我们后面，孱头！如果不是太子跟着我们，我们早就能突围离开了，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些龟蛋不知道感激，还他妈的到处指手画脚……”

    张十一看着眼前的这个说着粗话的将领，不属于他的记忆里闪现出，这个汉子原是自己老爷子手下的亲兵，对老爷子和家族很是忠心，随着老爷子立了不少战功，想不到这么多年也已经当统领了。听了他的话，原先不愿意去想的不安又不由得浮上心头。援军两天不到确实太不正常了。张十一眼前出现了他们的秀字营离开都城时，城头上雍亲王对着秀字营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张十一没有作答，白盔将领用极低的声音轻声的对张十一说：“少爷，今晚我看有点悬，你机灵着点，如果看到前边放烟火就赶紧逃，不要管那白痴太子，有我们替你尽忠，老爵爷也不会怎么怪你的。南边那个小院子里我们偷偷的藏了几匹好马。回头我们一定拖住狄青那老匹夫，你一定要活着回去啊！咱定军侯府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了！”说完他突然大声喊道：“属下等定全力护佑太子殿下！”深深的看了张十一一眼，施礼转身。其他的将校也都跟着施礼，他们走的很坚决，也很坦然。好像他们面前的路不是通往土墙那个九死一生的杀阵，而是通向昊清都城二等定军候张府里摆下的庆功酒宴。

    十一郎痴痴的看着这些将校们毅然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种莫名的心塞和难过。虽然他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用自己去关心，都不该自己去同情。但是，随着这两天他和秀字营众将士一起浴血拼杀，看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为了保护自己而在自己的眼前凋零。特别是现在这些秀字营的将领们在如此的绝境里依然对自己这种真诚的信任和关爱，让他从心里感到一种深深的歉意和悲伤。他在院中肃立了半晌，一声沉闷的雷声把他从错愕中惊醒，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低估了一声：“你们真心想保护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但是我一定替他好好活着！”又抬头看了看天，若有所失的嘀咕了一句：

    “天，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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