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thu may 14 12:31:13 cst 2015

    “天，要下雨了。”

    秦公公抬头看了看越来越厚的云层，不由又往屋外的长廊走了几步。虽然已经离太子的屋子很远了，他依然觉得自己的背部传来了阵阵凉气。凉到他的心里。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宁愿从没有发生过。如果可以，哪怕失去现在这个看似位高权重的秉笔太监的要职，回到过去，回到自己原先还是太子府里那个小春子公公的时候，他也愿意。

    秦公公自幼净身入宫，因为乖巧，很快就得到了宫中司礼监总管太监的青睐，收为义子，取名小春子，带在身边教导。经过多年耳濡目染的教化，他也逐渐了解了宫中为奴的门道与守则。按说有个十二监总管太监的干爹，他的人生应该也是能一帆风顺的，就是不能子承父业，做上十二监之一的总管太监的高位，但是混个七品的首领太监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谁曾想，新王即位，对内廷进行清洗。他干爹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脑袋和前程一起飞了。秦公公自己苦苦挣扎运作，虽然保住了小命，却被赶出了皇宫，成了当时的果亲王，现在太子府里一名尚宫监的小太监。

    本来送他去的人只是想让他在宫里倒一辈子马桶，恶心一下他死去的便宜老爸，顺便震慑一下反对或者暗地里反对自己的势力。但是这位秦公公却好像祖上积德，没想到在果亲王府不久，主子就被册封为了太子。而册封第二天，宫里内官监按照皇家的章程，权衡太子府新设的秉笔太监的人选时，却因各方势力口沫横飞的争吵，迟迟定不下来。太子等了近一天，如厕后却邪气满满的问正要去处理的秦公公会不会写字，在秦公公胆战心惊的表达了肯定的回答后。太子哈哈大笑的打断了正跳着脚，争的差点背过气的几位白胡子老太监，指着跪在地上的秦公公说：“吵什么？孤不想再等了！既然你们找不到合适的，孤就自己定一个，就是他了。喂，你把名字报给他们，换了衣服就开始做你该做的事去吧。”说完，就在屋内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哈哈的笑着走了，没有再看秦公公那惊喜的变了形的面庞，和几个老太监后悔和肠子一样绿的脸。

    从此，小春子公公又变成了秦公公，而且是昊清帝国太子身前的位高权重的秦公公，太子的秉笔太监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于是，各种目的的示好出现了，各种目的的友谊出现了，各种目的的财富出现了……这些都出现的如此突然，但却是如此真实。第一次让秦公公回忆起了他便宜老爸生前给他讲的一些让他永远记住的话。

    出乎所有人的预想，秦公公不但推掉了所有这些他不该去获取的一切，而且他变的更加谦卑，更加的忠诚――在主子面前。那种忠诚和谦卑让所有人都感觉，太子是不是并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无能昏庸，选秦公公是不是早有准备？虽然最后太子的表现让大家暗笑自己当时想法的天真，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都认为秦公公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奴才。

    在昊清帝国所有人的心中，秦公公都是太子的心腹，秦公公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但是当他想到昨天晚上刚入土城，太子在他面前说的一席话，他的后背就一阵发凉，就会觉得自己原来和帝国的所有人一样，都没有看清这个平时好像白痴的太子。

    “哈哈哈……好！好的很！孤不愿意来前线劳军，孤的老师――那个昊清国都认为对孤忠心耿耿的老师，却对孤动之以情，晓以利害：说什么天下太平，说什么不能让雍王叔把永安城的朱指挥使拉拢过去。让孤前来劳军，他却要在都城防备王叔。但孤的车阵却在永安城、永定城、永胜城的中心地带，被后明国的黑旗军逼入了死地。你能不能告诉孤？黑旗军是怎么冒出来的？他们怎么能这么准确、这么未卜先知的伏击孤？怎么会这么巧！这么巧！”

    “殿下莫急，援军应该很快就会赶到，殿下洪福齐天，定可逢凶化吉……”秦公公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没想到以前百试不爽的马屁在当时却碰了个钉子。

    “援军，呵呵呵……”昭明太子的冷笑打断了秦公公的话，“是你傻，还是觉得孤傻？如果能等到援军，孤今天就不会和你说这番话了。本来孤以为把张老爵爷的秀字营带在身边，再不动声色的把这个老狐狸的独子招来一起上路，凭秀字营的实力和他们对张家的忠诚就足以应付可能出现的困局。但是，没想到现在的情况比孤想象的还要麻烦的多，幸亏那张小子居然是只小狐狸，帮助孤逃过了一劫。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昭明太子的阴沉的眼睛闪烁了几下，过了一会儿，突然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小春子，当你遇到一条饿狼，无路可逃时，你还顾不顾的上你手上的那只小狐狸？虽然那只小狐狸你可能也很喜欢。……”

    秦公公想到昭明太子在对着自己讲述这些话的时候，那洞悉世情的眼睛、那冷静深沉的语调，那阴冷残酷的笑容，就往前又走了一步。后面屋子里的人哪里像这七年里自己一直陪伴着的那个政治白痴？哪里像被昊清国官场称为“天才纨绔”的太子？

    “启禀公公，秀字营临时管带张十一大人前来觐见太子。”禁军统领李怀忠的话把秦公公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看到了在堂前跪着的那个年轻的将领。

    说真心话，秦公公是从心里钦佩张老爵爷这位公子的。

    在黑旗军的黑甲骑兵在平野中如潮水涌来之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偷偷来到太子身前，鼓动太子要求墨子期改变固守待援的命令，全军突围。也是这个年轻人在秀字营管带墨子期被刺身亡后，被秀字营的大小将领推举为管带，收整残军，硬生生顶住了黑旗军的追击，期间不但识破了黑旗军布下的多处陷阱，更是绕过了黑旗军在前路的几处埋伏，把大家带到这个不知名的小土城，为这支部队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面对征战沙场几十年黑旗军的狄青取得如此战果，虽然有黑旗军里奸细传来的消息的功劳，但秦公公觉得，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年轻将领天马行空的指挥才能和他对危险的预判力，才是他取得如此战果的最大原因。

    还有，秦公公看见短兵相接的第一仗后，这个年轻人跟自己一样，吐得昏天黑地，脸色蜡黄。可几场仗下来，这个张家公子居然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战场上的砍杀。可以想象，凭着定军侯张家在昊清国军队的势力和声望，假以时日，这个年轻人必然能成长为帝国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可是……还有时日吗？

    屋里传来了太子惶急的声音：“是十一郎吗？进来，进来啊！”年轻人还未起身，一身衮龙袍的昭明太子已经哭着跑了出来：“张卿啊，这……这城……还守不守得住啊？呜呜呜……怎么办啊？”“援军呢？援军在哪里啊？……呜呜，父皇，孤再见不到您了啊……”秦公公看到昭明太子抱着张十一泪如雨下、手足无措的慌张样子，感觉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想到了刚刚出屋时昭明太子那句悠悠的话：

    “天，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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